穆涼久久嘆息，她不知這樣的局面，是不是信陽殿下想要的。

    她更不知，信陽為何要在成親前一日將事情揭開，難不成是心有不甘，還是記恨她。

    記恨她明知與林然不同輩的關(guān)系，還是鐵心要在一起，她靠著迎枕，想著林然瞬息變幻的情緒，心口覺得一陣疼。

    她養(yǎng)大的孩子，她如何不心疼，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來，若連自己心里的坎都過不去，如何面對信陽，如何面對天下人。

    ****

    林然未曾去商鋪，而是饒道悄悄去了浮云樓。

    林肆恰好在吃早飯，見到她乍然又來，心口一跳，就連眼皮子都在跳著不停，一旁的趙九娘欲言又止，笑意都有些勉強：“家主吃了嗎？”

    “沒有?！绷秩粧吡艘谎哿炙磷郎系陌藢氈嗯c蒸餃，隨口道：“給我來一份，勞煩九娘給我看著門，我想安靜地吃完這頓早飯?！?/br>
    趙九娘腦殼子都疼，忙讓人去準(zhǔn)備，自己在門口等著。

    林肆手中的筷子拿不住了，他多年未見林然，有些摸不清她的性子，尤其知道這些驚天秘密，任何少年人都無法平靜下來。

    他張了張嘴巴：“家主，想知道什么事？”

    “也無大事，就想問問洛家謀逆一事，想想可有解決的辦法?！绷秩皇┦┤辉谒麑γ孀拢笪Ｗ?，周身上下毫無新婚的喜悅氣息，反帶著肅然。

    她行事素來謹(jǐn)慎，林肆也不再隱瞞，放下筷子，蒼然一笑：“小乖想知道什么？”

    林然聞及小乖二字，乍然一驚：“阿涼上次好奇是何人給我取名小乖，我道是林家父母，聽你這么一喚，想必是洛郡主?！?/br>
    “我也只當(dāng)是，可并不是，想來是信陽殿下取名的?！绷炙谅砸凰尖猓侨招抨柕脑?，無不是逼迫他承認小乖的身份。

    奈何阿姐有言，明皇不死，天下不姓陳，不能讓信陽知曉小乖的身份。

    他保守秘密至今，信陽數(shù)次逼迫，都不敢露一絲風(fēng)聲，一旦明皇知道小乖的身份，洛家?guī)装偃说臓奚桶踪M了。

    提及信陽，林然就沉默了，須臾后，趙九娘端著早飯入內(nèi)，擔(dān)憂地看了一眼林肆。后者朝她微微搖首，示意無事。

    林然喝了口粥，面無表情，問道：“舅父說說那些舊事，洛王爺為何私自調(diào)兵？”

    “私自？”林肆驀地冷笑，“當(dāng)年太子與父親在臨出征前密謀，到達指定地點后就帶兵回援洛陽城，太子起兵，與他里應(yīng)外合，逼迫陛下退位，還陳氏江山?！?/br>
    “那為何事發(fā)后，太子無事？”林然咬著粥的牙齒發(fā)酸，心頭已是一番驚悚，又問道：“后面為何兵沒有到洛陽城？”

    “太子的密令只有父親知曉，兩人私下密謀。父親敬重他，絲毫未曾懷疑，洛家只三萬兵馬，與太子里應(yīng)外合非，也不會太引人注意。可是誰知道，父親剛帶著人轉(zhuǎn)移，陛下圣旨來了，道洛家謀逆。更在此時，突厥兵從天而降，與洛家打了起來?！?/br>
    “這不可能，突厥不可能在此時深入大周內(nèi)部，且信陽殿下死死守在城門，他們?nèi)绾芜M來的?！绷秩粯O力反駁，眼中一片猩紅。

    林肆卻是很平靜，悵然道：“是啊，突厥兵如何來的，這么多年我一直不明白，怎么來的？阿姐道是蘇家兵假扮的，是太子與蘇長瀾謀劃的，或者是蘇長瀾利用太子，總之父親對抗突厥兵戰(zhàn)死，對于那場謀逆之事，一字辯駁說不出?！?/br>
    “是啊，死無對證，直到今日都無人會說他是清白的，可實際上他確實不清白，阿姐知此事無解，愧疚難當(dāng)，動了胎氣后，提前生下了你。她對信陽愧疚又恨，洛家保的是陳氏江山，可落得滿門被滅，她若與信陽沒有結(jié)親，蘇長瀾不會得逞，她對洛家、對父親又是愧疚，唯有一死，才可讓洛家人的憤怒熄滅。”

    林肆眼前一片迷茫，他在林然身上又見到阿姐的影子，那個被愧疚掩埋的女子，那個對心愛人憎恨的女子，最終，什么都做不了。

    唯有**，忘記那一切的悲哀。

    林然木然地吃著蒸餃，口中填滿精細的餡料，囫圇吞棗將一盤餃子吞入腹內(nèi)，“如今太子一死，洛家永無翻身的機會，可他不死，他會承認自己是主謀嗎？縱然他是主謀，可洛家依舊是從犯，脫不掉謀逆的罪名?！?/br>
    “此局無解，阿姐解不開，也沒有人給她時間解，信陽殿下解了十五年，依舊解不開。小乖，我不想你去解，此事作罷。你若喜歡穆郡主，就好好待她，江山姓什么，莫要去管了?！绷炙裂诿娑?，錚錚鐵骨在瞬間崩潰。

    林然站起身，眸色幽暗，凝視那個哭泣的男人：“舅父，我試試吧，你莫忘了，我身上也有陳家一半的血脈，江山若姓陳，我也要去爭一爭的。”

    “林然……”林肆驚恐地嘶吼，從輪椅上跌坐下來，雙手撐著自己，努力想要站起來，“你娘親說過，明皇不死，蘇氏不滅，江山不姓陳，你就不能認陳知意，這是她的臨終囑咐?！?/br>
    “明皇不死、蘇氏不滅、江山不姓陳……”林然重復(fù)他的話，如木頭人般低眸看著地上掙扎的人，“她就不想洛家雪恨？”

    林肆費力地揚首看著她：“如何解局，洛公本就是推翻明皇之心，這是事實，這就是證據(jù)！”他心中的恨意在此刻將自己掩埋，“林然，你如何解？阿姐若能解，如何甘心撇下你，你哪日生辰，她便是哪日**而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