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去想，祁潯方才定是醒來了，裝作假寐的模樣，一路跟著她來到了凈室，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這是兩人心照不宣的事。

    祁潯哼笑一聲，也不應(yīng)答，只將捏在她下巴上的手用了些力，引得唐窈的秀眉蹙了起來。

    “本王這一腳的傷都是拜大人所賜，不如今夜大人便跪在這里替本王守夜，聊表些心意吧?！?/br>
    唐窈掙開了他的手，只挑眉冷冷道，“若妾守夜到天亮，這膝上難免淤青，若不小心被丫鬟們看到了，殿下的戲便演不成了，不是么？”

    祁潯默了默，轉(zhuǎn)瞬笑道：

    “好聰慧的一個(gè)人吶?！?/br>
    他伸手輕輕拍打著她被燈光鍍了層暖黃的臉頰，清脆聲在靜謐的夜里格外明晰。

    唐窈能猜到，祁潯并不意外。只是唐窈猜到了又如何，且不說她有無能力拒絕陪他演這場戲，就算有，焉知祁潯不會換上一出纏郎追美人的戲碼。她唯一能做的，只是順著他演好這場戲，哪怕這場戲很可能是沖著自己來的。

    祁潯死死地盯了她半晌，卻不見唐窈面上有任何松動，他猝然出手將唐窈拽上床，禁錮在懷里，在雪白的脖頸狠咬了一口，才湊在她耳畔低低道：

    “那便等窈兒傷好了，換個(gè)旁人看不出的法子慢慢還吧。”

    唐窈背后一陣惡寒，只從他懷里掙扎了出來，攬被朝外躺下了。

    話說待兩人睡下后，那夜唐窈又起了兩次夜，祁潯睡覺淺，每每被吵醒了，按了按眉心，沒好氣地威脅道：

    “大人今晚莫不是想帶傷上陣？”

    唐窈自知理虧，只低頭告罪，便迅速往凈室里去了。祁潯自是不放心的，又悄悄跟了兩趟，生怕她用的是渾水摸魚的把戲，見她兩次倒沒有什么異樣的表現(xiàn)，這才發(fā)覺她是真的只是起夜。

    這一覺睡得不穩(wěn)，太陽xue有些疼，他蹙眉揉著，目光不善地看著唐窈，卻又想著這女人這般折騰，莫不是存了那以逸待勞的心思。

    唐窈躺在一側(cè)偏頭看出了他目光中的不善，解釋道：“晚膳咸辣了些，我吃不慣，所以才多飲了些茶水?！?/br>
    吃不慣沒長嘴么！

    祁潯在心中腹誹了這一句，只卷了被子拱了拱，側(cè)身繼續(xù)睡了起來，只留給唐窈一句話和一個(gè)背影。

    “唐窈，你今夜若是再吵醒我一次，我保證讓你明日連下床的力氣也沒有！”

    這倒是祁潯第一次直接叫了她的名字，不是故作譏諷的“大人”，也不是故作曖昧的“窈兒”，唐窈這才覺察到他是真的氣惱起來。

    再想起他方才那拱被子翻身的模樣，竟和小時(shí)候她叫meimei瑜兒起床時(shí)，她那賴床不肯起的做派一模一樣，難得帶了些孩子氣。

    唐窈覺得有些好笑，卻轉(zhuǎn)瞬想到妍兒不知如今過得可好，一擔(dān)憂牽掛起來竟是一直無眠至天亮。

    第二日一早，唐窈送走祁潯后便睡了個(gè)回籠覺，說起來，這幾日竟是她長久以來最清閑的日子了。但終究是暴風(fēng)雨前的平靜，不過是養(yǎng)精蓄銳來迎接“刀鳴箭雨”罷了。

    祁潯則就沒這么好命睡個(gè)回籠覺了，頂著兩個(gè)黑眼圈去上朝，被沈弗瞻看見了，便大笑打趣說是不是昨夜勞累過甚，他府上還有上好的鹿茸要不要給他送些補(bǔ)補(bǔ)身子，再者那陵都回春堂里的壯陽補(bǔ)腎丸也是享有盛名，或可一試。

    祁潯黑著臉聽他嘰里呱啦地說著，戾氣更甚，若不是已進(jìn)了大殿內(nèi)，絕計(jì)要踹他兩腳。

    沈弗瞻在祁潯這里也吃過不少虧，于是一下朝便像兔子般一溜煙兒跑了。祁潯看著他那欠揍的背影，一時(shí)又氣惱又好笑，突然想起唐窈昨晚從凈室里竄出時(shí)便也是這副模樣。

    呵。祁潯在心底冷嗤一聲。等那女人沒了利用價(jià)值，便新賬舊賬一塊兒算吧。

    ***

    唐窈起身后，便想著出去透透氣。昨日身子綿軟，今日倒是好多了。

    她必須盡快熟悉周邊的布局，以便日后行事。只是眼下還不易輕舉妄動，省的太過惹眼。因此她只準(zhǔn)備先在她住的彼姝堂附近轉(zhuǎn)轉(zhuǎn)。

    她一出門，拾翠和映碧便跟在身后，名為伺候，實(shí)為監(jiān)視。她也不甚在意。

    那日出嫁是由人領(lǐng)著進(jìn)來的，以團(tuán)扇遮面，周圍景致看不清楚。今日倒是她第一次打量自己所住的這堂院。

    倒還算寬敞明亮。只是眼下余雪未消，只除窗前幾株老梅開著，到處還是一片蕭索。她生在江南，沒見過這雪后衰敗的模樣，那里即便是冬日也是殘留著幾分生機(jī)的。

    走在青石磚上，其上的雪早被下人清掃干凈了，唐窈一抬頭便見一株極高的樹。灰棕色的枝椏光禿零落，盛著積雪，還掛了些寒霜。唯一的點(diǎn)綴便是枝杈間一個(gè)枯草雜枝所筑的鳥巢。

    “是什么樹？”

    “回娘娘的話，是梧桐?！庇潮袒氐?。

    唐窈垂下眼，有些哀戚地道，“原來那繁盛的梧桐也會蕭索成這個(gè)樣子。你們北奕的寒冬，能活下來的便只有松柏和寒梅了吧?！?/br>
    映碧見她這副模樣，猜想著應(yīng)是思念故鄉(xiāng)了，便道，“娘娘，眼下是初冬，彼姝堂后面栽著幾株玉茗花，此花耐寒，搭著暖棚，還能開上一個(gè)月呢?！?/br>
    比起拾翠，映碧的性子要活泛地多。

    再加上唐窈如今在外人眼里頗受寵愛，她們不敢怠慢。

    “去看看吧?！?/br>
    唐窈跟著映碧一路走到后院的暖棚，果然見三四株玉茗花還開著，是淡粉色復(fù)瓣的，深綠色的寬葉有些油亮硬實(shí)，簇?fù)碇欢涠浞奂t色的花苞，在冬日里格外清麗悅目。有幾個(gè)花苞已盛開了，有幾個(gè)才剛冒了花骨頭，還泛著白意。倒是有一株在暖棚一角，似是前夜里被風(fēng)雪催著了，有些受凍。

    “的確好看，潁都也有，我們那里叫山茶花?！碧岂阂贿呉恢曛晏娇粗贿呎f道，走到那株受凍了的山茶花那里停下了，撥了撥花葉蹙眉問道，“這株怎么受凍了？”

    “應(yīng)是前夜里被風(fēng)雪打了?！?/br>
    “可惜了?！碧岂簲[弄了兩下，看著很喜歡這山茶花，“怕是活不成了吧?！?/br>
    “那倒不至于，娘娘若喜歡這花，奴命花房的人每日來好好料理著。之前這里無人居住，因此才疏于打理，受了霜寒?！?/br>
    “嗯?！碧岂狐c(diǎn)了點(diǎn)頭。

    ***

    幾日后，祁潯坐在書房里聽著拾翠匯報(bào)著唐窈這幾日的活動。

    “回稟殿下，這幾日側(cè)妃娘娘除卻晨起和傍晚會在彼姝堂附近活動活動，幾乎都在房里看著書卷?！?/br>
    “可有什么不尋常之處？與什么人接觸過？”

    “倒并未有什么可疑之處，娘娘連屋子都很少出，接觸的都是殿下親自篩選過的丫鬟，應(yīng)不會有問題。且娘娘性子冷淡，話并不多。娘娘每到一處，我們都跟在身后，每日的路線都差不多，哦，對了，娘娘隔三岔五地去看暖棚的玉茗花?！?/br>
    “玉茗花？”祁潯抬首蹙眉，“你們可有檢查過那花？可有異樣？”

    “并無。奴婢得了殿下吩咐，這幾日娘娘侍弄花的時(shí)候，奴婢都是仔細(xì)盯著的，走后也檢查過。聽娘娘言語之間，似是因?yàn)檫@花潁都也有，興許是觸景思鄉(xiāng)吧?！?/br>
    祁潯這才放心了些。想不到這唐窈竟這般沉得住氣，看來需要他費(fèi)些心思才能誘她出手了。

    “你和映碧不必盯得太緊，還有暗衛(wèi)在暗處盯著呢。她若打發(fā)你們下去，你們便依著她。”祁潯以指叩案，思忖間吩咐道。

    若是盯得太緊，惹得獵物不敢妄動就不好了。她若不動，他又怎么能引出埋在陵都的細(xì)作呢？

    “殿下，還有一事?！笔按涞椭^，臉上染了緋紅，竟吞吐扭捏起來。

    第15章 不行

    祁潯抬眸冷面刺了她一眼，示意她莫要磨蹭。

    拾翠這才硬著頭皮說了出來，臉漲得像熟透的柿子。

    “娘娘命奴婢去請個(gè)……曉事嬤嬤來?！?/br>
    這話倒也著實(shí)驚了祁潯一下，握拳掩在鼻下虛咳了一聲，以做遮掩。

    高門貴女出嫁前母家往往都會悄悄請個(gè)曉事嬤嬤來多少提點(diǎn)一二，像加入這種侯門王府依著規(guī)矩都有專門的嬤嬤婚后教習(xí)些門道和規(guī)矩。但大多是長輩要求或是依著規(guī)矩行事，哪有姑娘家自己提出來的。

    著實(shí)羞臊。

    想想她成婚那夜的笨拙樣子，出嫁前定是沒人教過的，嫁過來后，唐窈身份特殊，沒有祁潯的指令，誰也沒多事特意來這一趟。

    只是明明前幾日還被她拿話撩得惱羞成怒的，怎么臉皮就突然厚起來了？祁潯用指尖摩挲著眉頭思索著。

    “那嬤嬤的身份可有異？”

    教習(xí)這等私密事，丫鬟們肯定是不能在場的，莫非是趁機(jī)暗中傳遞消息？

    “稟殿下，奴親自在府里挑了一個(gè)可靠的，應(yīng)是沒有問題?！?/br>
    也是，這府里的曉事嬤嬤少說也養(yǎng)了四五個(gè)，她不可能知道來的是哪一個(gè)。那她此番做派倒是惹人深思了。

    “先退下吧，繼續(xù)盯著?！?/br>
    ***

    夜里，祁潯依舊來到唐窈房中，暖黃的燈光里，唐窈正替祁潯褪著外氅，正環(huán)腰解著玉帶時(shí)，卻被祁潯禁錮在了懷里。

    唐窈掙了掙，祁潯卻不肯松手。唐窈只好仰頭冷冷地瞪著他。

    祁潯見她那模樣，勾唇一笑，“聽說窈兒最近鉆研了門新學(xué)問，不如今晚本王考考你的課業(yè)，如何？”

    果然。

    唐窈撇開了眼，冷聲道，“今日不行。”

    祁潯嗤笑一聲，伸手擒住她的下巴，逼她看著自己，“你鬧這一出，不就是想讓我今夜和你云雨一番么，如今卻又拒絕于我。”祁潯頓了頓，笑意更深了，“大人，這欲擒故縱的把戲玩得多了，也甚是無趣呢?！?/br>
    唐窈心中警鐘一響，沒想到他竟把自己的心思看得這般清楚，看來日后交手要更加小心才是。

    她面上不顯，只勾了勾紅唇，挑眉道，“殿下若不在意要浴血奮戰(zhàn)，妾這邊也無甚要緊。”

    是他想錯(cuò)了么？祁潯眼中閃過一絲迷惘，卻是轉(zhuǎn)瞬即逝。祁潯松開了捏在她下頷上的手，撫著她的面頰，笑得像毒蛇吐信：

    “那到是可惜了，本王還以為窈兒的嬌花承了雨露，能替本王結(jié)些果子呢。”

    誰要給你生孩子！想得美！

    唐窈揮開了他的手，掙扎了出來，“殿下若沒有浴血奮戰(zhàn)的意趣，便熄燈睡下吧?！?/br>
    祁潯裝模作樣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急。那便等幾日。不過這課業(yè)嘛，窈兒要記得溫故而知新，若是過幾日本王檢查時(shí)發(fā)現(xiàn)窈兒學(xué)藝不精，可要替窈兒好好補(bǔ)補(bǔ)課了?！?/br>
    祁潯一邊說著一邊上了床，像是忽然想起來一般，轉(zhuǎn)頭對唐窈道：“哦，對了。還有這腳傷的債，本王可替你記著呢。這幾日一過，債總要生利息的。窈兒這幾日好好補(bǔ)補(bǔ)身子，省得到時(shí)候還不上?！?/br>
    唐窈悶聲不響地聽著，心里卻窩著火，只卷過被子，背對著祁潯躺下了，心里悔恨萬分。當(dāng)初他假死時(shí)為什么不一把火把這貨燒了！便也沒有今日這些麻煩！

    待氣惱漸漸消散，唐窈卻細(xì)細(xì)思量起來。

    祁潯猜的沒錯(cuò)。她的確想借著此事引祁潯如此。自新婚之夜后，祁潯一直沒有再碰她，這幾日都是睡在她一旁的。只是祁潯此人夜里太過機(jī)警，而白日又有丫鬟盯著，她若不借著此事看能否尋著縫隙，怕是難以在祁潯眼皮子底下做出什么動作。

    不過祁潯竟將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若非自己今日碰巧來了月事，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糊弄過去。

    不過這一次也不算沒有收獲。她也有意借此事探一下這監(jiān)視的程度?？磥磉@丫鬟若無要緊的事，應(yīng)不是日日匯報(bào)的，至少隔上那么幾日。再者這丫鬟著實(shí)機(jī)警，這樣的事也會稟報(bào)給祁潯聽，看來她日后要更加警惕才是。

    ***

    話說待唐窈身子可以了之后，祁潯倒真的沒有食言，每每折騰唐窈到深夜，唐窈心里雖氣惱，身子卻著實(shí)漸漸體會到了此事的妙處，倒也沒那般難熬。只是祁潯實(shí)在是精力旺盛，于是一連幾日晨起，唐窈都帶著兩個(gè)黑眼圈，揉著酸痛的腰肢，看著祁潯那廝面色紅潤地上朝去了。

    氣煞人也。

    要不是為著任務(wù)，她唐窈就算拼了命也把那根棍給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