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環(huán)球大廈, 東部防御區(qū)總司令部, 安全信息科。

    大廈的這一層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燈火通明，經(jīng)過軍方專業(yè)技術(shù)人員連續(xù)幾十個小時的辛苦攻克, 終于破解了一條來自西部防御區(qū)第九安全區(qū)的加密情報……

    身穿深墨綠色軍裝的女指揮官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技術(shù)屏幕, 高挑玉挺的身段和這里的男性軍人格格不入。為了這條重要的情報，她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不眠不休。秘書輕快的腳步聲從身后響起，女人微微側(cè)過身子，一杯醇香瑩潤的洋酒已經(jīng)遞了過來。

    秦璐面無表情地接過，舉杯倚唇，琥珀色的酒液滑過她幽冷的唇，一如她眼底流動變幻的光澤。

    “長官，”秘書湊近她的耳邊，輕聲吐出一句話, “我們的特工確認過了，她和張教授都在第九安全區(qū)的醫(yī)療中心，溶劑由張教授保管?！?/br>
    “我明白?！鼻罔吹拿挤宓货荆蟹N箭在弦上的凌厲感, “我和張凱寅交代過，一定要等到最后的時刻才能暴露位置, 現(xiàn)在終于可以收網(wǎng)了?！?/br>
    秘書頷首退開了一小步，秦璐繼續(xù)盯著技術(shù)屏幕里破解出來的那幾行字，在心里反復(fù)默讀：

    “尊敬的秦少校, 我是林見深教授的女兒林舒喬, ks300溶劑已重新提取成功, 人類的未來都寄托于此。請盡快派人接應(yīng)，并將行動計劃發(fā)給我們，以便我們侵入天網(wǎng)進行配合，共同完成任務(wù)。——林舒喬敬上”

    是那個恍如隔世的名字。

    溶劑的事高度機密，本來是林見深陳秋敏夫婦直接和她的父親秦偉民上將匯報的，誰也沒想到去年溶劑的項目暴露，林氏夫婦被抓，秦偉民病倒。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那么久，秦璐和林舒喬之間才重新接上線。

    這寥寥數(shù)語的信息，被轉(zhuǎn)化成極難破解的密碼，經(jīng)過多重技術(shù)加密，越過第九安全區(qū)的信息安全偵查，精準(zhǔn)地發(fā)到東部防御區(qū)總司令部。在現(xiàn)有的技術(shù)條件下，這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wù)。

    秦璐緊蹙的眉宇漸漸舒展了幾分，她原本是讓張凱寅直接聯(lián)系潛伏在那邊的特工，但張凱寅一直覺得那樣太危險，遲遲不敢行動。而現(xiàn)在……沒想到那邊竟然會有這么頂尖的人才，居然真的把情報傳了出來。

    信息越長越不安全，所以林舒喬發(fā)過來的求救信息只有短短幾句話?？偹玖畈康募夹g(shù)人員正在等待她的指示，及時作出回復(fù)。

    “林舒喬……”她靜靜呢喃出那個名字，那三個字于她而言，如山近霧，如鯨向海，是年少模糊的往事，也有她作為組織領(lǐng)導(dǎo)的愧疚和擔(dān)心。種種復(fù)雜的情緒交織在這兒，于公于私，她都有太多話想要和林舒喬溝通。

    大廈的落地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驚雷聲，暴雨如瀑落下，秦璐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陷入了某種回憶……

    ******

    二十年前，秦家老宅。紅磚墻的獨棟別墅，院落里是成片的綠色植物，到了夏日，整棟房子都像籠著一層耀眼的晴光，涼風(fēng)一吹，滿院都是森林般的自然幽香。

    林見深和父親秦偉民大約就是從那一年相熟起來，他們夫婦帶著孩子，第一次踏進秦家老宅的時，十二歲的秦璐穿著白色睡裙，趴在二樓書房的窗臺上，面無表情地瞧著他們。

    林見深穿著一絲不茍的白色襯衫，深藍色領(lǐng)帶，妻子陳秋敏是淡藍色連衣裙，氣質(zhì)端雅知性。他們牽著一個七八歲的稚嫩小女孩，那孩子冷靜乖覺，到處東張西望，卻不多話。

    她被母親叫下樓打招呼，喊林叔叔和陳阿姨。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依偎在母親身邊的林舒喬，小女孩奶白色的肌膚透著紅潤，她本來是拘謹?shù)模姷角罔吹哪且粍x那眼睛突然一亮，漆黑的眸子里閃著濕漉漉的光，像一只單純的小鹿。

    “jiejie。”小孩一臉歡喜地叫她，那種甜膩膩的語氣，就好像她們認識了很久。

    “哦?！鼻罔蠢淠貞?yīng)了一聲，她從十歲以后就不再去學(xué)校，只接受家庭教師上門。她沒有同學(xué)，沒有玩伴，她甚至已經(jīng)不知道孩子之間如何交流，都流行些什么。

    客套過后，大人們在樓下喝茶談事，她轉(zhuǎn)身上樓繼續(xù)寫作業(yè)，那孩子卻纏了上來。秦璐厭倦地甩開她，八歲的林舒喬已經(jīng)懂得察言觀色，她在那種冰冷抗拒的眼神下退縮回去，眼神從歡喜變得膽怯，開始探索這個家里其他的東西……

    她認識家里掛著的所有名畫，她會偷偷跑去大書房，翻閱成堆的外文書籍，似懂非懂地念一些詞句。她甚至也會帶著自己的作業(yè)來找秦璐，然后拽著她不停地問“為什么”“jiejie為什么？”

    秦璐從不厭其煩，變得漸漸習(xí)慣，每周末竟然也會期待林舒喬再過來。任憑她把自己的閨房搗得亂七八糟，也不再生氣了。

    林見深一家仍然每周到訪。母親季明晗對林舒喬喜歡的不得了，總說要認她做個干女兒。她們之間漸漸有了專屬對方的昵稱，她叫秦璐“jiejie”，秦璐叫她“小家伙”。兩人雖然相差五歲，但每次在一起玩都是林舒喬主導(dǎo)，她們編纂各種幼稚的劇情，然后開始投入表演，游戲總是一波三折，玩上一整天不知疲倦。

    林舒喬就是個人精，她那么聰明，精力充沛，能從任何地方尋找到樂趣。

    秦家家教嚴苛，她是籠中鳥，林舒喬就是外面的世界。

    直到有一天，她們在房子里“探險”的時候，誤打誤撞地打開了那扇門。

    三樓有一間塵封已久的琴房，昂貴的鋼琴架在正中央，黃絲絨鋼琴罩積了一層厚厚的灰。落地窗戶緊緊閉著，整個房間都散發(fā)著陳舊潮濕的氣味。

    秦璐走過去拉開窗簾，推開窗，久違的新鮮空氣涌了起來。身后不安分的小家伙已經(jīng)把鋼琴罩掀了下來，光潔的琴面印出林舒喬的臉，她掀開琴蓋，瘦小的指尖撫著琴鍵，隨意彈出了幾個音符……

    秦璐回過頭，少女的眼神迷離如霧，她沒有阻止林舒喬，就這么靜靜聽著。

    林舒喬完整地彈了一首入門練習(xí)曲，技法生疏，卻在她心底泛開一層層熟悉的漣漪。她需要這種琴聲，她感到自己的內(nèi)心無比充實和安寧。

    秦璐走過來，端坐在鋼琴前，深深呼吸，慢慢抬起手調(diào)整到最佳姿勢，一切渾然天成。

    十二歲的少女放空思緒，指尖自由地下落，她終于再次觸摸到了熟悉的琴鍵，所有的音符都活絡(luò)起來，在她指尖流淌出了雋永的美好。

    林舒喬瞪大了雙眼：“jiejie，你彈得真好，比我老師還好！”

    秦璐笑著沒有說話，彈奏已經(jīng)漸入佳境。她回頭看林舒喬，發(fā)現(xiàn)小家伙也在看著自己，她的瞳孔顏色在日光下變得淺淡，像是兩顆深邃的褐色寶石。滿屋白晃晃的光斑，似乎把她倆一起融了進去……

    她以為這種成長的美好感會一直綿延下去，直到父親踹開了琴房的門。

    他破口大罵，唾沫橫飛，各種不堪入目的字眼，像槍林彈雨擊碎了她的所有幻想。

    林舒喬嚇得哭了，然后被家里的女傭抱了出去。

    秦璐幾乎將嘴唇咬出血來，她一言不發(fā)，她聞到了父親身上應(yīng)酬的酒氣，令她作嘔。

    秦偉民罵了十分鐘也不罷休，最后他竟下了樓，不知從哪兒拿來一把榔頭……

    她三歲學(xué)鋼琴，最專業(yè)的老師都稱贊她的天賦，學(xué)到十歲卻遭到父親秦偉民強烈反對，還未開始的音樂生涯戛然而止。

    秦偉民觀念傳統(tǒng)，原本一心想著讓季明晗再生個兒子，和他一樣入伍建功立業(yè)，給秦家?guī)砉讟s耀。女兒就當(dāng)掌上明珠養(yǎng)著，隨她發(fā)展。沒想到季明晗備孕多年沒有成果，醫(yī)生診斷出不少問題，徹底斷了生子夢想。

    秦偉民心有不甘，就把一切個人理想全寄托在了獨生女兒身上，他不讓秦璐學(xué)琴，為她規(guī)劃好了一切職業(yè)路線。他秦偉民的女兒只能成為一個軍官，她的手要用來握槍，而不是彈琴！

    秦偉民揮舞著榔頭，他暴戾的模樣像是定格的慢動作，一遍遍刻在秦璐的腦海。他就這樣當(dāng)著女兒的面，砸爛了那架昂貴的、陪伴了她從小到大的鋼琴。

    從此后，父女關(guān)系如同地上的那一攤爛木頭。

    等季明晗回到家看到這一切廢墟，她抱著女兒失聲痛哭，像每一個對丈夫無能為力的婦人。秦璐早已流不出一滴眼淚，她只感到可笑。她從那時候開始憎恨這個世界，不斷憎恨，憎恨到最后，這個世界竟然真的快毀滅了。

    活該。她在心里這么想著。

    鋼琴事件過后，林見深居然也認為小林舒喬在秦家“闖了禍”、“不聽話”，再也沒有讓林舒喬來秦家玩。

    半年后，不滿十三歲的秦璐背上行囊，頭也不回地離開秦家老宅，去父親安排好的國防大學(xué)少年班讀書。她將從那里開始自己的軍官生涯。

    至于林舒喬，她后來聽母親季明晗斷斷續(xù)續(xù)提起過，小家伙被送去了寄宿制學(xué)校。再后來，林見深夫婦的工作越來越忙，他們?nèi)チ藝?，林舒喬在國?nèi)還是國內(nèi)，秦璐再也無從知曉。

    再后來就是感染爆發(fā)，她和父親一起堅守東部防御區(qū)，軍銜不斷拔高。她如了父親的心愿成長起來了，殺伐決斷，身負榮耀，卻再也不是最初那個只想彈鋼琴的小女孩。當(dāng)年林舒喬那么小，她們的人生軌跡完全岔開，她不會記得這些，再也不會記得了。

    秦璐從疲憊的回憶里回過神，拿著空酒杯發(fā)怔，敏銳的大腦一時無法運轉(zhuǎn)。

    她想起了大廈95樓，vip病房里蒼老的父親。這個親手毀滅她夢想的人現(xiàn)在靠儀器吊著最后一口氣，他的生死又何嘗不在秦璐的一念之間。

    鋒銳的紅唇輕輕勾了勾，露出嘲笑。

    從軍裝右口袋里再次掏出那張發(fā)舊的拍立得照片，指尖撫過兩個小女孩朝陽般的笑臉，那是她和林舒喬童年里唯一的合照。

    “長官？”秘書小心翼翼地提醒，大家在等待她做出最后的指示。

    “小葉，”秦璐沉聲喚道，“重新部署計劃，我要親自去第九安全區(qū)……”

    秘書的臉色霎時變了：“這太危險了，怎么可以？”

    秦璐把照片放回軍裝口袋，她長久地凝視技術(shù)屏幕，幽藍的光映在雕刻般冷御的臉上，猶如深邃的宇宙：“這件事太重要，我要她親手把溶劑交給我，我要見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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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配角欄躺了五十多章的秦jiejie終于宣布上線，這章的伏筆還是在第30和36章

    秦璐和林舒喬的人物關(guān)系解釋清楚了~~~

    以前我特別都想寫一個彈鋼琴的女主角，但一直沒有合適的故事，于是就把這個人設(shè)給了少女時期的秦璐。大家應(yīng)該看得出來，秦璐對林舒喬的那種感覺是挺復(fù)雜的，她和林舒喬、和父親的關(guān)系都存在一些隱喻的，大家可以自由地解讀，下一章我會揭開我的想法。

    jiejie這個梗啊，秦璐是薇安的表姐，但是林小孩8歲就叫她jiejie了，emm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