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識好歹。”季滄笙一聲冷呵，將花不語從震驚中拉了回來。

    他一襲墨色長衫，身形單薄，手中袖清暉淅淅瀝瀝滴著血，正是他面前那個孩童的鮮血。

    他當著自己的面殺了一個無辜稚子！

    花不語仿佛置身著段回憶里，連情緒都被染上了當初的色彩，胸中憤懣：“南允村四十八口人，你真是好狠的心！”

    “救……我……”那小孩勉強撐起身子，流下兩行清淚，卻被季滄笙毫不猶豫地抹斷了脖子。

    花不語掀起御風刺了過去。

    袖清暉雖為天下第一名劍，劍身卻柔軟，纏著御風一挑，便借巧力一震，將御風掀飛出去。

    “花不語……”

    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起來。

    “花不語，你倒好好數(shù)數(shù)，現(xiàn)在躺在地上的人，究竟有幾口！”季滄笙一甩袖清暉，與花不語拉開了距離，露出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全部尸.體。

    花不語也后退一步，他警惕著季滄笙，卻也發(fā)動神識一掃，驚訝地看向季滄笙。

    加上那小孩兒，竟然有四十九具尸.體。

    “他們早就死了，你若不信，可查看他們身上的尸斑?！?/br>
    “怎會如此……”花不語后退一步，似是不穩(wěn)，“那他們?yōu)楹芜€會……”

    他話未說完，只見季滄笙往那尸體的腹部一挑，劍刃劃破的地方溢出了黑色的瘴氣。

    “還不明白？”

    花不語沉默下來。

    季滄笙將瘴氣放出，重新將尸.體斂好，他的動作太過熟練，熟練得甚至有些麻木。

    “這件事你別再追查下去了?！奔緶骟险f完，便離開了村落，只留下如血一般一樣中血跡斑斑又荒蕪的空村。

    花不語捂著頭，那些模糊的記憶全部清晰起來，并且流水一般展現(xiàn)在他的眼前，讓他又一次重新體驗。

    他阻撓過季滄笙那么多次，季滄笙卻救過他，他也因為某些信念，放走過季滄笙。

    可……

    這一切的糾結(jié)，只到他聽到那件事為止。

    “寒枝仙君，可是倫家特意獻給尊上的rou.皿，你把他毀了，尊上可是很生氣呢。”

    “你說什么？”

    “天元仙尊，你可別聽不懂啊，若不是你，尊上現(xiàn)在早就借著寒枝仙君的rou身復活了。”

    季滄笙沉默良久，再開口時，連聲音都有些沙?。骸皩Γ_實……是我殺的。”

    花不語終于想起來了，這個被自己埋葬在記憶深處不愿想起的事，他不信……他一直不信，不信季滄笙會真的殺人，他一直在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與季滄笙告訴他的事實之間糾結(jié)，季滄笙若真是那樣濫殺無辜之人，不會留自己到能與之為敵的地步……

    可沈釋的死將花不語徹底推向了另一方。

    他找不著季滄笙，便聯(lián)合上仙界所有上仙，一齊討伐。他仿佛在那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理智，或許，比起阻止季滄笙開啟陰界之門，那時的花不語更想替沈釋報仇。

    不過是不愿承認，不愿承認……因為他不該是那么自私的人，師尊不喜歡的……

    花不語的記憶有些混亂，他有些恍惚，此時他身在何處，又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真的……是想要阻止季滄笙的嗎？

    不過都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借口罷了。

    他早就知道的……分明，一直都清楚，季滄笙，并不是背叛天下的人。

    花不語，你怎么能犯這種渾啊。

    花不語捂著頭，說不出究竟哪里疼，回過神來的時候，已是落了滿臉的淚痕。

    他終于想起來了，那個眼神里究竟包含著什么。

    “何必呢，過來送死?！?/br>
    “地獄太冷了，你陪我一起下去吧。”

    那并不是無情與冷漠，而是對他失望……或是絕望的眼神。

    那時的季滄笙孤身一人，而他的最后一分信任，也被自己踩在了腳下。

    “為什么……你會有我的記憶?！被ú徽Z只覺一陣寒冷，他壓抑著顫抖的聲音，強.逼自己冷靜下來。

    “在你成為云泥夢境之主的時候，我就與你共通記憶了。”蜜姬看花不語被折磨成這樣，收起了方才的瘋癲，“有人篡改過你的記憶，可惜她改不了我的?！?/br>
    “那你為何現(xiàn)在才告訴我?！?/br>
    蜜姬眼帶寒霜，并沒有回答，可那眼神分明帶著嘲諷。

    許久，花不語才低聲道：“抱歉。”

    蜜姬不屑道：“你道歉還有什么用？”

    “我可以……替你去問她?！被ú徽Z終是下定了決心，“如若她愿拜入天元門，放棄那大戶人家的身份。”

    蜜姬的雙眼亮起來。

    “你要答應(yīng)我……算了，你自己心中有數(shù)，若是嚇著她，我不給你收拾爛攤子。”

    “哼！”

    “謝謝?！被ú徽Z解除了結(jié)界，急得直打轉(zhuǎn)兒的小白狗撲上來，吚吚嗚嗚地叫著。

    蜜姬有些掛不住面子，自個兒回簪子里去了。

    夜色深了之后，小白狗變回了原本的樣子，硬要馱著花不語走，本想討好，最后玩瘋了撒歡兒跑起來，可惜它沒跑多遠，就追上了接親的隊伍。

    畢竟都是凡人，夜晚也是要休息的，有身份的在馬車上歇息，下人們支個帳篷過鋪點東西席地睡下，他們勞累奔波了一天，還沒在客棧歇腳，就被迫趕路到深夜，也算是苦。

    巨獸縮回了小白狗的模樣，在一旁站哨，夜里眾人都倦了，自然沒人發(fā)覺有一道白影閃進了新娘子坐的花車。

    車內(nèi)空間不小，足一人躺下歇息了，新娘子披著紅蓋頭，在到達之前不得摘下來。女子聽到響動，以為是丫鬟來了，便問道：“又怎么了嗎？”

    花不語張開結(jié)界，背靠著門邊席地而坐：“我布置了結(jié)界，現(xiàn)在說話外人聽不到?！?/br>
    女子被嚇得叫起來：“你、你是什么人？”

    “我……”花不語頓了頓，“有人托我來帶你走，不過走不走全憑你自己的意愿?！?/br>
    女子頓了頓，方才她的叫聲沒有引來旁人，說明此人沒有說謊。她取下紅蓋頭，借著燭火打量起來。

    眼前這人生的一副好皮囊，斜眉入鬢，鼻梁高挺，連嘴唇也偏薄，彰顯出幾分不近人情的冷厲，可一雙眼睛卻線條溫柔，內(nèi)斂之下藏著深情。墨黑的長發(fā)高高豎起，一襲白衣纖塵不染，看上去仙風道骨的，十分正氣。

    都說相由心生，花不語這模樣倒是讓女子安心幾分：“誰要帶我走？為什么要帶我走。”

    “她說……是你的故人?！?/br>
    女子頓了頓，對他一笑：“我早沒了故人。”

    “如若你此嫁是兩情相悅，那我即刻……讓她見你一面便離去，如若你不愿嫁，可隨我離開?！?/br>
    “我能先見見他嗎？”女子倒是沒有半分害怕，一雙眼睛里充滿了好奇。

    “她已不是常人，如果你確定不會被嚇到。”

    “那他是什么？”

    “你的故人?！被ú徽Z解釋道，“你前世的故人，她說你和她jiejie一模一樣，所以想救你。”

    “和你一樣是修者嗎？”

    “是念想……或者說，游魂。”

    女子點點頭：“他想救我，便不會傷我吧？”

    “不會?！?/br>
    她笑起來：“我想見見他?！?/br>
    “你不怕？”

    “挺怕的，不過……又有什么好怕的呢?！迸友壑型赋鲆魂嚻鄾觯€未解釋什么，車中忽然凝成一道同樣火紅的身影，那影子被燭光照得有些透明。

    兩道火紅的身影對著燭光相跪而立，女子心頭忽的一動，莫名閃過的感覺讓她捉摸不透。

    蜜姬怔怔看著她，滿臉淚痕，弓著身子忍住情緒，嗚咽道：“阿姊……”

    女子看她的眼神是陌生的，可里面卻帶著觸動，她伸出一只手，指尖顫抖，輕聲細語地仿佛怕驚醒了這個夢：“我……可以碰你嗎？”

    蜜姬想也不想就伸手過去，卻被花不語攔了下來：“新娘子身上正氣重，你若不想灰飛煙滅，就冷靜些?！?/br>
    女子忽然收了手，目光黯淡下來，對他點了點頭：“對不起?！?/br>
    “阿姊沒有錯……”蜜姬變得像個小孩兒一樣，“我渾渾噩噩偷了這么多年光陰，若是能見阿姊一面，灰飛煙滅又算什么！”

    她執(zhí)拗地爬過去，女子卻受驚一般往后縮了縮，這個微小的動作深深地刺痛了蜜姬的心。

    “阿姊……”她哀求道，“我不會傷你的?！?/br>
    女子搖了搖頭：“我并不是怕你，我想跟你們走，想聽聽我們的過去。”

    蜜姬一下來了精神：“真的？！阿姊，我變厲害了！我可以讓你看到，聽到，讓你……”

    她話到一半，忽然蔫兒了下去。

    那并不算什么美好的回憶。

    “只是……我想走，可其他人是無辜的?！迸语@然覺出了什么，不動聲色地轉(zhuǎn)移了話題，“如果我走了，他們都會被……”

    “我可以做一個傀儡，凡人看不出來真假，傀儡會在一段時間之后暴病而亡?！?/br>
    女子搖了搖頭：“我……是去殺他的，現(xiàn)在還不能走?！?/br>
    她面帶悲傷與痛苦，將原委娓娓道來。

    原來娶她的人是一方惡.霸，亡命時被蓉君所救，惡.霸倚著身份，想強娶蓉君作妾室，逼死了反對這門婚事的李家所有人。這惡霸的事跡名聲和某位員外倒是十分相像，氣得蜜姬的化形都真實了幾分。

    “阿姊，不用怕，那個人……我替你解決。”蜜姬盡量收斂殺氣，陰惻惻地說完，瞥了花不語一眼，“你欠我一個人情，此事不要插手，此后我們兩清?！?/br>
    她倒不覺得這個惡.霸會是那員外轉(zhuǎn)世，畢竟那員外的魂魄還在云泥夢境里受著煎熬，但她就是看不慣，她恨不得天下這般混賬都死了才好。

    花不語心性高潔，斷不會讓她傷人，可讓這種人逍遙法外，比殺了她更難受。

    而這一次，向來與她約法三章的花不語竟然沒有阻止，他仿佛變了一個人，淺笑一聲道：

    “這樣的人，死了不是便宜他？”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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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黑化，不要擔心……不過是本性暴露，還是我們的乖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