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花不語有瞬間的慌神，以季滄笙的修為，怎么可能輕易被毒蛇所傷？況且那些毒血已被逼出……

    空氣中彌漫著血液的腥味，一如八年前那日清晨，鋪天蓋地籠下來，經(jīng)久不散。

    微風(fēng)帶著血腥氣，將夜色都染上了淡淡的紅，月光下季滄笙面如紙色，唇瓣蒼白，氣息微弱幾不可查，渾身冰冷冒著寒氣，甚至能感受到他體內(nèi)的修為正在不可抑制地緩緩流逝！

    怎的成了這樣！

    花不語并指搭脈，替季滄笙梳理經(jīng)絡(luò)，卻沒有在季滄笙體內(nèi)找到半點毒素。他將視線轉(zhuǎn)至季滄笙手上的傷口，似乎感受到了那若有似無的邪氣。

    花不語想也不想，伸手便要按下，卻忽的憑空飛來一片綠葉，直接覆在了傷口之上。

    “他好不容易救了你，你還想在這兒給他陪葬？”

    一條白蛇出現(xiàn)在了不遠處，它手臂粗細，頭上長角，竟已是快要化蛟了！花不語心生警惕，卻覺這白蛇聲音熟悉，他略有些疑惑地問到：“蛇仙奶奶？”

    “倫家不能離開那里?！卑咨邲]再靠近，只淡淡地說，“倫家替你封住了傷口，你快帶他回去吧，興許還有救?！?/br>
    花不語深吸一口氣，探得季滄笙體內(nèi)修為雖還在流逝，卻已緩慢十有八、九，他將季滄笙抱起，低頭向著白一曦行禮：“謝過蛇仙奶奶?！?/br>
    白蛇尾巴一甩，便鉆回崖下，再不見蹤影。

    天元門燈火通明。

    花不語到的時候，夕陽如血，將整個天元門大大小小的群山染成了鮮紅色。

    只轉(zhuǎn)眼，明月高掛，光亮將星星都淹沒。

    大殿外的山林里閃著幽幽的火光，靈蝶如螢火蟲一般忙碌穿梭，殿內(nèi)人來人往到，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一旁攥著衣角沉默不語的少年。

    “唉……”癸末上仙搖了搖頭，“老夫也解不了?！?/br>
    說完，白發(fā)長須的老者搖了搖頭，將那片脈絡(luò)都被邪氣染黑的樹葉覆了回去，沉聲到：“只能看滄笙自己的造化了……”

    “連您也……”子沉深吸一口氣，終是沒嘆出來。

    二十二峰上仙各有所長，其中亥合上仙最善醫(yī)術(shù)，癸末上仙則最善蠱毒，天下之毒于他而言好比兒戲，連他也解不了的蠱毒，只有一種可能——

    這是來自陰界的蠱。

    “踏花，你將此行的見聞，再詳細地說一說。這片葉子，恐怕?lián)尾坏教炝亮??！?/br>
    “是?！?/br>
    花不語將事情始末原原本本托出，卻沒代入任何的猜測，現(xiàn)在的他還太小，沒見過世面，自然不會知道關(guān)于陰界的任何消息。

    “竟然是魔蝶！”

    幾位上仙互遞了個眼色，沒有繼續(xù)說話。

    “不過那歹人竟乘著白一曦蛻皮之際這般無法無天，毀了整個長靈鎮(zhèn)，不用天元門插手，等他蛻皮之后，自然會去解決，就是天元仙尊這蠱……唉！”

    “子虛上仙，師叔已經(jīng)收到消息，正在趕來?！闭刍ù掖颐γψ哌M大殿，稟報完之后，看了花不語一眼。

    不同于殿中其他人那責(zé)怪的眼神，更像是……帶了些心疼。

    “師尊！”玉蝴蝶還未踏入殿內(nèi)，聲音就已響起。

    “師尊！”“師尊！”接連踏進殿內(nèi)的，是七汝和白歌。

    幾位在場的上仙張了張口，卻說不出安慰的話。

    這可是來自地獄的蠱毒，即便以季滄笙的修為，也是兇多吉少。

    幾人身上帶著傳音石，方才的話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們在查看完季滄笙之后，忽然轉(zhuǎn)向了花不語。

    “你……”

    花不語埋著頭，自覺無顏面對幾位師兄，闖下了這么大的禍，說不定……即便季滄笙不趕，其他人也會聯(lián)名將自己逐出師門吧。

    如果去的人不是自己……

    如果去的人是折花師兄，一定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是他一意孤行，讓背后之人有機可乘。

    或者說，以季滄笙的身份，不論帶誰去，都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這責(zé)罵，本就是應(yīng)當?shù)摹?/br>
    “你沒事吧？”

    一句話，很淡，很輕，卻砸得花不語鼻根生疼，他抬頭不可思議地看向幾個師兄，殿中的火光有些模糊。

    “我沒……”

    活了幾十年的人，竟然頭一次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不用自責(zé)，師尊定會沒事的?！?/br>
    “師尊福大命大，陰德厚重，閻王爺不敢亂收的！”

    白歌用手背拍了一下七汝，示意他不要在諸位上仙面前亂說話。

    “你懂個屁！”二十二上仙中火氣最大的丙陽上仙憋了許久，此刻診斷結(jié)果一出，直接破口大罵起來，“你們知道這是什么蠱嗎？”

    “丙陽！”子虛打斷他的話，“你最好知道什么話該不該說。”

    丙陽被子虛一訓(xùn)，氣不過，又張口到：“癸末和亥合脾氣好，你師父又說不了話，那就我來說！”

    “你師尊為了救你，替你擋傷，他還能害你不成？我看你是自以為小小年紀化神境修為，就尾巴翹到天上去，連師尊的話都不聽了！”

    關(guān)于季滄笙為何受傷，花不語的說辭是，自己擅作主張，沒有將蛇上下劈開，以至砍下的蛇頭有可趁之機。

    這確實是自己的錯，他并沒有找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如同他想不到被砍下的蛇頭還能咬人，他也想象不出，季滄笙會替自己擋下這傷。連花不語都覺得，犯錯的人活該受點懲罰。

    他本以為，會殺了那么多人，甚至將徒弟也做成傀儡的季滄笙，嗜血成性，能揚言讓所有人給他陪葬，把人間變?yōu)闊挭z的惡魔，就是季滄笙的本性！

    可是為什么……

    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季滄笙，連一點小傷也會替徒弟擋下。

    “嘖?！?/br>
    一聲不滿的咋舌，沒有將丙陽的話打斷，隨后一個禁言術(shù)落下，大殿轉(zhuǎn)瞬間只剩燈芯燃燒的滋滋聲。

    殿內(nèi)的人聽見一聲長長的嘆息。

    “我還沒死呢，師叔就要替我管徒弟了？”

    “師尊！”玉蝴蝶幾人哪里還有方才的穩(wěn)重，一雙雙眼睛被火光映得發(fā)亮，恨不得立刻撲上那臥榻，將季滄笙給拋到天上去。

    “嗯。”季滄笙應(yīng)聲，正欲起身，玉蝴蝶便將他扶了起來。他淡淡看了花不語一眼，七汝立刻將花不語拉到面前，免得他繼續(xù)被丙陽訓(xùn)斥。

    “滄……天元仙尊，你怎么？”

    那么難解的蠱毒，連禁.書中都沒有記載，季滄笙怎么能轉(zhuǎn)危醒來？他體內(nèi)的修為可是還在流逝的！

    季滄笙擺了擺手，將覆在左手的葉片揭下，道：“出來吧?！?/br>
    他手背上被毒侵害后發(fā)黑的傷口漸漸濕潤，黑色的血液凝聚成珠，滴落下來，卻沒浸進薄被里，而是滾落后一點點匯聚成了一攤黑色的液體。

    季滄笙忍痛皺了皺眉。

    隨著黑血滴落，他體內(nèi)修為流失的速度漸慢，手背上因毒蔓延開的黑色蛛網(wǎng)狀的血絲點點收縮，當最后一滴黑血落下，傷口終于變成了正常的深紅色。

    在場眾人皆是松了一口氣，隨后，那灘黑色的液體滾動扭曲起來，季滄笙抬手攔下眾人，卻是疼得說不出話了。

    黑色的液體逐漸凝聚成形，竟是隱約成了一個孩提的模樣，青黑的煙霧生起，籠罩片刻后散開，臥榻上竟然坐了個四五歲的女童！

    花不語看著那張臉，霎時喘不過氣來。

    是三囡囡。

    “哥哥！”三囡囡哇地一聲哭起來，撲到季滄笙懷里，“哥哥，哥哥！”

    季滄笙捏著她頭上的小揪揪，安慰到：“乖，沒事了?！?/br>
    三囡囡渾身散發(fā)著陰邪之氣，和季滄笙之前傷口的蠱毒有著同樣的氣息，若是不錯，三囡囡正是季滄笙體內(nèi)的蠱毒本身。

    “哥哥……我好疼，村里的大家都死了，他們在我身體里，我好疼……”三囡囡哭得哽咽，語無倫次地一點一點將事情的原委說出。

    半年前，白一曦剛?cè)腴L靈崖蛻皮，就來了一批怪人，殺光了村里百口之多，將數(shù)百條蛇靈煉制成蠱，而這些蠱全部被豢養(yǎng)在了三囡囡體內(nèi)。

    村民死去后的□□被魔蝶所cao控，依憑著身體的記憶維持著貌似平靜的日常。

    三囡囡雖然是個四五歲模樣的小孩兒，實際上已有近百年的修為，可即使是她也無法認出那群人究竟什么來頭，因為那些人的臉全都被黑色的瘴氣所籠罩，連神識都無法穿透。

    在場的諸位上仙自然明了，那瘴氣，自然是陰界的東西，精怪自成一界，卻偏與陰界之物契合，更適合用來煉蠱。

    可他們的目標，為什么會是天元門？

    “你既身為蠱，為何會有自己的意識？”

    按常理來說，幾乎任何蠱蟲，都完全受其飼主控制，可謂一根繩上的螞蚱。

    蠱蟲分子母蠱兩種，子蠱死亡養(yǎng)蠱人會有所感知，而蠱母死傷，都會重傷養(yǎng)蠱人。越是強大的蠱母，越是需要從小養(yǎng)起，與養(yǎng)蠱人建立同生共死的羈絆。

    三囡囡的□□變成了蓄養(yǎng)子蠱的蠱母，而又是數(shù)百條陰蛇蠱，可以說，這種強度的蠱蟲，幾乎就是養(yǎng)蠱人的意識體，不該有自己的意志。

    而現(xiàn)在，三囡囡自己便從季滄笙身體里跑出來，拔除了蠱毒，實在是讓人無法信任。

    小姑娘被嚇得瑟縮一下，躲進季滄笙懷里沒有繼續(xù)解釋下去。

    “好了，癸末，我給……天元仙尊查看過了，確實已無大礙，就放過她吧?！贬t(yī)者仁心的亥合上仙出來和事道，身為蠱物已夠可憐了，現(xiàn)在連□□也不剩下，消散也只是時間問題。

    風(fēng)將束起的紅棕色簾子一角吹起，帶著有些刺鼻的驅(qū)蟲香的味道。

    從三囡囡離開季滄笙的身體起，就注定了結(jié)局。

    “哥哥，我好舍不得你。”

    “你是除了jiejie以外，對我最好的人了?！?/br>
    “愿蛇仙奶奶庇護你。”

    “jiejie來接我啦！”

    小家伙跳到地上，身形越來越淡，消失在了無盡的夜色里。

    大殿只剩寂靜。

    一聲鶴唳打斷了這沉重的氣氛，花不語卻是渾身一抖，不禁望向了殿門。

    這個聲音……

    “是師叔到了?！闭刍ù怪酆熗说揭慌?，玉蝴蝶等人也退開了路。

    而后，一個如深夜般墨藍色的身影落地，火急火燎奔進殿內(nèi)，來者風(fēng)塵仆仆，帶起清風(fēng)一陣。

    花不語呆滯在那里，口中溢出一聲低語：

    “師尊……”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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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修完……后半部分估計會小改，爭取下次更新之前修完orz

    感謝錳鋼小可愛的雷~

    今天也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