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去看看云念jiejie吧。”

    夜云消失之后，半日國也不復(fù)存在，幾人離開了這里，繼續(xù)前行。但端云念總覺得心也缺了一塊，留在了那個虛擬的半日國度里，怎么也拼湊不完整。

    她開始變得寡言，到了落腳處休息時，也只坐在高高的枝椏上，天機劍在一旁陪著，怔怔的望著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一開始兩人都不敢去打擾，但玉兒怕她想不開，只好讓何落定去安慰。

    何落定爬上樹枝，小心翼翼的在她身側(cè)坐下，這樣沉默不語的她，讓何落定極為不適應(yīng)。

    “云念，”他輕聲道，“玉兒做好飯了，你要用點嗎？”

    “不用，”她居然微笑的開口，“我不吃也沒關(guān)系?！?/br>
    反正是靈，也餓不死。

    “夜云的死，不是你的錯，這是花靈的選擇，也是他自己該承受的。”

    “我開始懷疑，花靈到底是根據(jù)什么來選的。直到最后，我也不能為他做什么?！?/br>
    為他穿了嫁衣?？蛇@句話一直堵在何落定的喉嚨中，怎么也說不出口。

    沉默了半晌，端云念低頭道，“取靈之路的確不易，是我想得太天真了?！?/br>
    “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焙温涠ǖ氖址旁谒募珙^，“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樣的勇氣。”

    端云念看向他，喉嚨發(fā)澀，竟是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玉兒看到兩人進來，趕緊擺好了碗筷，故作精神道，“云念jiejie，這里的食材不全，我可是超常發(fā)揮了我的廚藝啊，快來嘗嘗?！?/br>
    “好?！彼潞?，卻依舊不動筷子，“抱歉，我實在沒有胃口，你們吃吧?！?/br>
    “也，也行。不過云念jiejie，我們下一個地方去哪兒？”

    她這幾日雖然情緒低落，但昨夜的夢境已經(jīng)顯示了下一片花靈的歸宿，于是輕聲道，“一直往南，有一個，叫朝明街的地方?！?/br>
    夜里落了雨，幾人決定休整一下，明日等天放晴了再趕路。

    等聽到何落定與玉兒平穩(wěn)的呼吸聲，端云念才悄悄下床出門來。

    花靈之痛自她躺在床上時便開始折磨，腦海里一遍遍閃過夜云的笑臉，那晚她把手放在他胸口處，感受到他平穩(wěn)的心跳，而后那心跳漸漸消失，夜云的笑顏依舊，倒在她懷中，“念念?！?/br>
    端云念第一次慶幸有這花靈的折磨，她的心才不會這么難受，雨水滴在她的頭發(fā)上，打濕她的衣衫，她跌跌撞撞的走著，頭一回，不知前路到底在何方。

    身體的劇痛還是拖垮了她，端云念已經(jīng)走到了叢林密林，腳下難行，她絆倒在地上，掙扎了坐起身，她靠在身后一棵大樹邊，感覺體內(nèi)的花靈像毒蛇一樣在四處游走，看得不順眼處，張嘴便咬。

    她已經(jīng)痛得說不出話來，臉色慘白得嚇人，意識也越來越模糊，直到眼前的一切都漸漸消失······

    等到她睜開眼，雨已經(jīng)停了，月亮透了出來，天還沒亮，說明她還沒睡多久。

    正當(dāng)要起身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身體和四肢都僵硬得不能動，像是被人定住了，連試了幾下都不行，端云念正著急著，一掃到旁邊站立的身影，瞬間明白了，語氣不冷不熱道，“竹隱，你做什么？”

    “你痛得厲害，我只好先將你的體脈封住，放心吧，一會就能動了?！?/br>
    “多謝?！?/br>
    感覺到那抹綠色的身影朝自己走過來，端云念別過頭。

    竹隱蹲下身，看著她道，“云念，你何必與自己過不去？這種痛，不是靠忍就能過去的?！?/br>
    端云念默不作聲。

    竹隱微微嘆氣，站起身道，“師傅知道，你為那夜云心疼?？墒廊巳f千，受苦受難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夜云能得花靈的選擇，重活一世，已經(jīng)算得幸運?！?/br>
    端云念滿含凄涼，“重活一世又如何？他這兩世都過得孤單凄苦，不知道自己要得是什么，也從未快樂過。唯一的心愿，是要娶我為妻，可到頭來，還是我取了他的性命。”

    “端云念，你仔細想想你這幾片持靈者，有哪一個不辛苦不可憐，為什么你單單為夜云抱屈，是因為你做了壞人，還是你對他有意？！”竹隱難得情緒這么激動。

    “我不知。”

    竹隱微微平息下情緒，走到端云念身側(cè)坐下，“你感到痛苦，是正常的事，可把全部的錯都攬在自己身上，毫無意義。云念，凡人要一生，要經(jīng)歷的苦難無數(shù)，夜云是很凄慘，可這是他的宿命，他逃脫不掉?！?/br>
    “真的有宿命嗎？”端云念低低的問，“那我到這里來，又是為了什么？”

    “云念，不要多想，記住你只有這一個選擇，只能前行?！?/br>
    “竹隱。”端云念突然轉(zhuǎn)頭看他，“如果我不是屬于這里的人，會不會這一切都不算？我的名字也是端云念，可我不是這里的人，我不知道為什么來到凡憂谷。在我本來的世界里，我一直一個人活得很好，我有我的書店，有陪伴我的狗狗，瑣事煩惱也有，但那從來都不算什么，都不用放在心上。竹隱，你信不信我？”

    “我信，那是你的來處?！?/br>
    “是是是?！倍嗽颇钸B忙點頭道，“那也是我一直生活的地方，是我想回去的地方，竹隱，你告訴我該怎么回去好不好？我不想留在這里，我不想再看人間疾苦，我要回去，這是個傷心之地，我本不該來的?！?/br>
    “云念，你后悔了？”

    “是，我后悔，不該貪戀凡憂谷的好，不該停留這么久，應(yīng)該在第一時間，就先找到回去的辦法?！?/br>
    端云念只感覺竹隱的手放在自己的頭頂，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云念，你后悔得太晚了，早該在第一片花靈時，你就該有這種情緒。轉(zhuǎn)變雖然來得慢，好歹也是來了。”

    “竹隱，這是什么意思？”

    “你已經(jīng)邁過了第一個階段。果然啊，這資質(zhì)真是差得可憐，不過也沒辦法，我們可是把凡憂谷全部的希望，都壓在了你一人身上。端云念，就算你有方法，你真的走得了嗎？”

    “原來你還是不信我。”

    “我說了我信，天下奇聞之多，你還有更奇怪的沒聽過呢。云念，顧好你自己，也記住你的真正任務(wù)是什么?！?/br>
    竹隱說著，身影很快消失不見了。

    天已經(jīng)微微有了亮色，何落定披著晨曦第一縷光趕來時，端云念的身體已經(jīng)能動了，只是腳麻得厲害，根本站不穩(wěn)。

    何落定心里準備了一百句罵她的話，也在看到她這副可憐樣的時候消失殆盡了，一把給她撈在背上，粗聲粗氣道，“拿著燈?！?/br>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用照亮了吧?！倍嗽颇罱舆^，一口氣給吹滅了。

    何落定悶悶道，“你真要玩消失，誰也找不到你，只是日后，千萬不在再半夜的時候走。再者，你若不想與我同路，只消說一聲，我不會纏著你的?！?/br>
    端云念卻瞧著他的頭發(fā)，“小和尚，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光頭吧，現(xiàn)在，怎么也看不出半分和尚的影子了。等你云游完四方，回去寺廟的時候，是不是還得剃度啊?！?/br>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聽著呢。”端云念伸手抱緊了些，“放心吧，以后我要是想走，絕對會事先和你說的，無故玩消失可不是我的強項?！?/br>
    她如今這樣，是為了夜云，何落定知曉自己不該在這時候較真，可心里就是無緣堵得慌，不由道，“夜云的事，或許你同我，還有玉兒說出來，心里會好受一些。”

    “說再多又有什么用，他還是回不來了。”

    “端云念，你不要······”

    “不要責(zé)怪自己。我知道，可這是我第一次，取他人的性命，雖然掛著取靈的由頭，可我總要有些時間適應(yīng)吧。而或許，我永遠都沒辦法對他的死釋懷?！倍嗽颇盥曇羝椒€(wěn)，“可再怎么傷心，該走的路還是要走的。你們放心吧，我會盡快調(diào)整好情緒，不會再讓你們擔(dān)心了?！?/br>
    “若是真的難受，不必忍著?！?/br>
    端云念微微笑了一下，走到半路，她突然開玩笑道，“時間過得可真快，當(dāng)初那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師傅，現(xiàn)在都能背我，護我安全了。何公子，你也成長了不少嘛?！?/br>
    “當(dāng)然還是不能和你比了?！?/br>
    端云念道，“何落定，如果你不回寺廟，可還有別處想去嗎？”

    “嗯，去一個四季如春，暖和一些的地方，我怕冷?！?/br>
    “你真的想過不回去？”

    “偶爾會這么想吧，但應(yīng)該也不太可能。但師傅若是執(zhí)意還不收我，便是我與佛門無緣，自然要另找落腳處了。”

    “可你這么瘦弱，能做些什么？”

    “只要想辦法，總能生存下去的，說不定······”

    “什么？”

    他搖頭，“沒事。那你呢，還是想回凡憂谷，做一個無憂無慮的精靈？”

    “嗯，大概是這樣吧?！倍嗽颇畲饝?yīng)著，可剛剛與竹隱的話，未必不是真心，凡憂谷再好，終究比不上她原來的根，她的念念書店?；蛟S，那才是她最好的歸宿。

    他背著她，一步一步走出這片密林，兩人各懷心思，卻始終沒有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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