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攸與蘇老夫人就在隔壁，方才是趙攸故意將茶盞打碎的，為就是提起蘇文孝的注意。

    她吩咐宮人將碎片收拾好，朝著蘇老夫人笑道：“讓您受到驚嚇了，朕手滑沒有拿穩(wěn)。”

    蘇老夫人哪里敢說什么，忙道：“無礙無礙?！?/br>
    趙攸身形瘦小，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尤其她那雙似笑非笑間帶著冷冷寒意的眼睛，不經(jīng)意間看上去心口就猛地一跳。蘇老夫人在后宅多年，什么樣的骯臟手段都見過，對于小皇帝這樣明目張膽地做法甚為不解。

    她的視線漸漸轉(zhuǎn)向小皇帝手中的手串，不自覺地捏緊了手中的茶盞。

    趙攸卻是沒有直接問，而是問起蘇韶幼時的事情。蘇韶與皇后不同，她是天之驕子，無盡的榮華富貴與生俱來，就連她以后要走的路都有蘇文孝給她鋪好了，以后在朝堂上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問過數(shù)句后，趙攸話鋒一轉(zhuǎn)道：“阿韶這么多年也不容易，女子站在朝堂上若是沒有蘇大人的扶持，怕早就讓人給發(fā)現(xiàn)了。”

    “陛下……”蘇老夫人眼光頓住，驚得手中茶盞都捧不住了。

    殿內(nèi)再一次傳來茶盞碎裂的聲音，蘇文孝的心都跟著拎了起來。

    “叔父，你在那里做什么？”皇后的聲音在此時響了起來，柔和而清冽。

    蘇文孝木然地轉(zhuǎn)身看著她，他到現(xiàn)在都沒有猜透小皇帝的用意。皇帝知曉阿韶的身份，當(dāng)是公告天下，順勢來治蘇家的罪。他偏偏又反其道而行，竟挑著這個時候來告訴他的母親。

    皇帝這是想要蘇家亂？

    兩人沉默的時候，隔壁傳來宮人急促的腳步聲，再次收拾碎片。兩人同時頓了下來，隔壁也再一次傳來輕輕聲音。

    趙攸先開口了，道：“蘇老夫人重男輕女，真是很正常的事，畢竟蘇大人也是單傳。朕猜測若皇后是男子，你會不會接她回蘇家？”

    “臣婦、臣婦不明白陛下的意思，阿韶是男是女，臣婦最清楚了?！碧K老夫人身子在顫抖，自己與自己解釋，自己給自己安慰了趙攸繼續(xù)道：“朕說個故事，如果哪里錯了，老夫人就給朕指正一二?！?/br>
    蘇老夫人沒有說話，趙攸就兀自開口道：“多年前有人設(shè)局，令蘇大人酒醉玷污了好友的妾室，起初蘇大人用自己的權(quán)勢按了下來。忽而有人找到了老夫人，告訴您她懷了蘇家的骨血。當(dāng)時您自己也有懷疑，若是男孩子，您就瞞著人抱過來，畢竟王氏生不出來了，蘇大人又不愿意納妾，您只能期盼這個孩子是男的?！?/br>
    “因此您將自己十分重視的手串送了過去，安撫那個女子，誰知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她生下了一個女孩子，您就后悔了，不再與那個女子來往。畢竟按照您與溫家的關(guān)系，想要弄死一個妾不是難事?！?/br>
    趙攸頓住，靜靜看著蘇老夫人的反應(yīng)。

    “東窗事發(fā)后，那個女子來向您求救，救下她的孩子。然而為了蘇大人的名聲，一個女孩子不值得您與溫家翻臉，故而高高在上的蘇老夫人選擇袖手旁觀，漠視那對母女的生死。或許聽到那個女子被沉塘，你心中還在歡喜，對嗎？蘇大人的名聲保住了，他依舊是朝堂上的新秀，蘇家還是簪纓世家，而你守著你的孫子蘇韶，守著蘇大人賢良的名聲過到現(xiàn)在。”

    一番話都是趙攸的猜測，她在賭，亦在給蘇老夫人下套，就看她是什么反應(yīng)了。

    蘇老夫人還是不說話，不答不溫，由著皇帝自己去猜測。

    偏殿里聽到這個‘故事’的蘇文孝已然不能用震驚兩個字來形容了，他麻木地站在原地，不敢回首去看溫沭。

    他如今徹底明白柳欽對他的厭惡，柳欽是貪財之人，面對他的饋贈不接受不說，每每見到他都會說些嘲諷的話。他以為自己很高尚，不在乎別人的看法，照拂與自己發(fā)生一夜情的女子的孩子。

    這么多年來，他從沒有愧疚之心，甚至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好事。這兩年來他為著溫沭而主動幫助小皇帝親政，自認(rèn)自己做得很完美。

    皇帝的這一巴掌打醒他。

    母親在那個女子求救時坐視不管，甚至阻攔他去救人。溫沭這么多年最在意的就是她母親的亡故。

    若是病死也就罷了，偏偏是最屈辱的沉塘。

    他徐徐回身想要看一眼溫沭，然而回身時殿內(nèi)已空無一人。

    皇后去了殿外，她不想再聽那些話了。

    蘇老夫人在殿內(nèi)一直沒有說話，目光混沌，握著自己雙手，讓人看不清她的情緒。

    趙攸試探半天后見她不說話，直接道：“老夫人不說話，我的故事也說完了。朕不日將調(diào)回蘇韶，以欺君之罪來論罪。蘇家欠皇后的，朕會一筆一筆討回來?！?/br>
    ☆、五十六

    帝王的恐嚇最具有效果，蘇老夫人終于抬首，摸著跪下來喊道：“錯事是臣婦一人造成的，與旁人無關(guān)，臣婦可以給她償命的，償命的……”

    “你的命，朕不想要，倒是蘇家無后卻令朕十分愉悅，老夫人忘記今天發(fā)生的事?！壁w攸套到話了，也不想與她糾纏，深宅后院的人哪個不自私。

    她不顧蘇老夫人的哀求抬腳走出去，蘇文孝就在隔壁殿內(nèi)，相信他會過來帶走老夫人。她想求的是個證明，至于后事如何就要看蘇文孝的做法了。

    皇后生母這個身份確實很尷尬，葬在蘇家還是溫府，都不合適。

    一打開殿門，皇后的背影映入眼簾。月色與廊下燭火相照應(yīng)，光華落地，身形綽約，趙攸撇了撇嘴，踱著步子過去，貼近她的耳畔：“你酒醒了？”

    “醉了那么多年總該要醒的。”皇后唇角蠕動，聲音很輕，雙手交疊于小腹前。她的禮儀很好，前世里皇帝將她教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