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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松了手,那小姑娘摔在地上,才爬起來,一抬頭看到顧浮游,嚇得噤了聲。 顧浮游直盯著那小姑娘。從白鹿城到這三十三重天上,她還未見過孩子。 一部分原因,或許是被她手下奴隸捉住了。另一部分原因則是修仙者孕育不易,少有能碰到幼童的機會。 她心里定不下來,恍然明白,原來她未想過要怎么處置孩童。全然未意識到會遇見這種問題,或是心底深處規(guī)避了這個問題。 對著左家的孩童和左家成年的修士是不同的感覺。 她討厭這種不同。 與鐘靡初爭辯時,說的極為順口,一個不留,那些人只是個數(shù)字罷了?,F(xiàn)下見到這小姑娘,自己卻不能做到那般利落。 然而只是猶疑了一瞬,她憶起宜兒,宜兒死的時候,與她差不多大。她的心又冷了下來。 飲恨抬起來,指著這小姑娘,劍鋒反射幽沉的光。 先前她指過的那個女人瘋叫著跑了出來,才出來,被十六壓住。那個小姑娘像是回了魂,終于有了反應(yīng),鉆到那女人懷里,哭道:“娘,我害怕?!?/br> 那女人將她深深抱著,一雙眼睛盈淚,對著顧浮游,似壓低前身,做出防備姿態(tài)的母獸。 這時卻不低著頭了,直直的瞪著顧浮游。 顧浮游忽然笑了:“別這樣看著我。分明是你們左家作惡多端,才落得如今下場,怎么倒像是我才是個大惡人?!?/br> 顧浮游目露兇光,沉聲道:“是你們左家貪得無厭,屠戮別人滿門,將壞事做盡了……” “是你們左家咎由自取,是你們欠我顧家的!”顧浮游越說越激憤,猛然將劍遞出去,劍鋒往那小姑娘后心去。 若是一劍力道夠了,能將這對母女倆一劍穿心。 那女人雙手環(huán)著這小姑娘后背,劍鋒在女人手腕處停住,劍氣刺破她的皮膚,一道殷紅的血跡蜿蜒而下。 再難寸進(jìn)。 ——你以前厭不平之事,你恨左家行事全無公道。 ——阿蠻,該死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再處死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你也不會痛快,受折磨的只是你自己罷了。 ——姑姑。 ——姑姑,我好想你啊。 ——好什么!要你被他們像牲畜圈養(yǎng),換得我茍活,好什么,顧浮游! ——思渺,你為什么不說話。 ——若是蒼天有眼,必讓你左家有因果報應(yīng),前途盡毀,斷子絕孫,想成仙?做夢! 她腦海里響起無數(shù)的話語,閃過無數(shù)的畫面,在兩邊拉扯著她,近乎要將她撕碎。 飲恨顫動,因她持劍的手在輕顫。 顧浮游緊咬了牙根,浮滿血絲的眸子瞪著這對母女,下不去手讓她焦躁不已,渾身不適。 十六擔(dān)憂詫異:“大人?” 顧浮游一抬頭,目光來回間發(fā)現(xiàn)所有的人都看著她,一時間討厭這許多注視的目光,暴戾之氣聚集心中,一瞬閃過大開殺戒的沖動。 她沒瘋癲到隨想隨做的地步。當(dāng)那想法閃過片刻后,她一怔,漸漸回味過來,卻是后怕不已,怕那惡念浮現(xiàn)時,自己真的動手了。 她身邊就站著十六,右邊不遠(yuǎn)處還站著老七和齋先生,若是動手,他們?nèi)耸桩?dāng)其沖。 她手上顫的更狠,對自己下不了手的恨惡,被對自己的恐懼掩埋。 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樣的沖動,太過陌生。 她遽然轉(zhuǎn)身,匆匆往朱陵斷臺離去。留了不解的眾人。 老七望著顧浮游的背影:“齋先生,這……”他現(xiàn)下是越來越摸不清主人的心思了。 齋先生道:“我去看看?!弊尷掀呖春眠@里的人,搖著折扇離開了。 到朱陵斷臺上時。顧浮游倚著劍,撲跪在最上一級臺階。 顧浮游背對著她,她并不能瞧見顧浮游的神情,但能知道顧浮游心里不平靜。 現(xiàn)下的顧浮游越來越喜怒無常。 齋先生徐徐說道:“饒過這些人一命,你不甘心,殺了這些人,你不忍心,做不了完全的好人,也做不了完全的壞人,做這半吊子惡人,最終受苦的可只有你自己?!?/br> 顧浮游笑道:“齋先生,我快瘋了,待我瘋了,待誰都不會不忍心?!?/br> 齋先生搖搖折扇,并不質(zhì)疑顧浮游的話,但也不惶然,只是說:“哦,瘋了倒也自在,做什么心上都不會過不去?!?/br> 顧浮游怔然半晌,落于黑暗中,沒有出路,只能順著往深淵走,鐘靡初的話刻在腦海里,以至于她現(xiàn)在有了點自憐之意,感傷起來,回過頭來看齋先生時,一滴飽滿的淚珠滴落。 齋先生笑道:“阿蠻已死,活著的是顧浮游,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是也不是?!鳖櫢∮闻c鐘靡初的對話,她聽了一大半去。 顧浮游聽她提起這話,說道:“你站在鐘靡初那邊?!?/br> 齋先生收斂玩笑的模樣,正色道:“我和她都是站在你這邊的?!?/br> 顧浮游想起鐘靡初,心里又疼又怨:“她站在我這邊?她口口聲聲都是在為左家說情。她不理解我,不支持我,她現(xiàn)在厭憎我了,哈,顧浮游手染鮮血,殘暴不仁!” 齋先生挑眉,謔道:“喲,為左家說情?她是有情郎在左家,要來為左家說情?” 齋先生折扇打了打耳朵,又道:“或是我聽漏了,怎的沒聽到鐘姑娘說她厭你,她說你現(xiàn)下‘狀如惡鬼,心貌丑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