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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笑著迎了出來。顧浮游道:“兩壇青梅酒。” “馬上來。” 顧浮游靠在門框邊,看著遠處,視線盡頭一片淡紫。那是萬通城一條幽靜的街道,兩邊種植紫藤蘿樹,是近年舉行花朝節(jié)的地方。 那地方少有人走,只見兩個行人過來,神色慌張,嘴里說道:“那人是龍族罷,我看到她頭上的龍角……” 另一人制止道:“噓,別說了,免得讓她聽見,快些走,若是惹得她不快,小命不保?!?/br> 顧浮游神色一變,她怎的把龍角露出來了,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龍么。她接過掌柜的遞來的兩壇酒,足尖一點,便如翠鳥一般飛身出去,未過片刻,趕上了那人。 滿植紫藤蘿的街道,碎花鋪地,四面猶如淡紫的云霞,無人往來,瑰麗幽靜。那人緩步走在中央,湖色的衣裳下露出雪白的尾尖,一團白云似的鬃毛。 她身子飛了過去,飛在她身旁,頂起面具,輕輕喚道:“鐘師姐?!?/br> 鐘靡初往前走,未理她。顧浮游身子一轉,軟若無骨,如鴻毛一般輕盈,從鐘靡初左邊往前飛到了鐘靡初右邊,仍是凌空著。這青鸞是個風靈根,她之前也極愛用風符箓,正好合了她的胃口,如今乘風使得爐火純青,便似與那風化作了一體,細柔綿長:“鐘師姐?” 鐘靡初停了步子,回叫道:“顧師妹?!?/br> 猝不及防,顧浮游掩不住臉上詫異的神情。鐘靡初叫她顧浮游,現(xiàn)下還會叫她阿蠻,叫她顧師妹,頭一次。 顧浮游柔聲道:“你生氣了?!?/br> “沒有。” 顧浮游看到她額頂?shù)凝埥?,七百年過去了,已完全長好:“你怎么將龍尾和龍角露了出來,不怕給左家的人發(fā)現(xiàn)么?!?/br> 鐘靡初繼續(xù)往前走:“我受了傷,沒有精神收住它們。” 騙人。 顧浮游瞥了一眼那尾端雪白的絨毛,問道:“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要去找商會的人么?我送你過去罷?!?/br> 鐘靡初說道:“我被趕出來了?!?/br> 這人真是沒完了。 顧浮游忍不住戳破她:“除了老龍王,就你這么一條白龍是王室,把你趕出來了,王位就空了。” 鐘靡初道:“我有一個女兒?!?/br> 騙人。 鐘靡初看向她,神色平和的說:“我有一個女兒?!?/br> 顧浮游一愣,才發(fā)現(xiàn)她自己不自覺將那聲“騙人”說了出來。她在看到鐘靡初的神色,整個人呆住了,鐘靡初沒有說謊。她真的有個女兒,一瞬間,顧浮游臉皺了起來,五官攏在一起,如同那包子上的褶子。 她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心情錯綜復雜,以至于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怎么會有了個女兒呢?她怎會沒有個女兒,這實是太正常不過了,她如此優(yōu)秀,身居高位,自是追求者無數(shù),而且她是龍族,龍身也差不多成年了…… “你,你真與九曜成婚了?” 鐘靡初一直看著她的臉色,此時眼里含了些笑意,語氣還是淡淡的:“沒有。” 沒有成婚便有了孩子,左青青說的那傳言是真的…… 怎會呢,鐘靡初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顧浮游望向她,發(fā)現(xiàn)鐘靡初正默默看著她,她像偷窺被發(fā)現(xiàn)似的,倉皇避開了視線,又問:“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急忙之間,竟沒發(fā)現(xiàn)這句話已然問過。 鐘靡初道:“在附近尋個山洞,暫作休養(yǎng)罷?!闭Z氣委屈巴巴,莫名可憐。 顧浮游心里還有些郁結,聽她這話,說道:“這里是南洲的地盤?!?/br> 鐘靡初道:“那便去別洲,總能找一處容身的山洞?!?/br> 顧浮游:“……”真是跟山洞過不去了。 顧浮游嘆息道:“你還是跟我回去罷,先留在思渺那里,等傷好透了再說?!卑寸娒页踉捓锏囊馑迹斒驱堊辶⑺畠簽橥趿?,這不大可能,但她又無法解釋鐘靡初這傷是哪里來的,一時間不能分清鐘靡初的話有幾分真,終究放心不下她頂著龍角和龍尾在外招搖過市,也只能寧可信其有。 鐘靡初卻道:“會給你添麻煩。對你,對我,都不好?!?/br> 顧浮游:“……” 鐘靡初還在往前走,眼看著就要到城門了。顧浮游落了地,捉住她的手腕,牽著往回走:“我錯了。不麻煩?!?/br> 鐘靡初并未掙扎,很是順從的跟著她,在顧浮游背后,嘴角微翹,露出淺淡的笑意。 夕陽余暉,天空暖紅,照著前行的路,晚風起了,空氣幾分微涼,兩人走在紫藤蘿花海中。 鐘靡初看著牽住她的那只手腕,漸漸的眼圈發(fā)熱,她神色悲哀,回憶起了曾幾何時,顧浮游也這樣牽著她,背后有阿福推著,那應當是個下山的路,她們走的很快,記憶里那身影已模糊,面容完全看不到了,只那歡朗的笑聲在回響,久久不散去。 鐘靡初喉中如堵,輕輕叫她:“阿蠻?!?/br> 顧浮游每聽她如此叫自己,心里總要顫一下,手握著她的腕子不自覺的捏緊了幾分。 她哀聲道:“阿蠻,七百年真的太久了……” 七百年多么長,能磨平山川,能填塞江河。 “我已經(jīng)快要不記得你面容?!?/br> 她聽顧浮游道:“我記得。在仙落里,我過的沒有七百年那么長,應當是隔了許久才醒的,像做了一場夢。仙落里的日子一晃就過了,出來時才知道已經(jīng)七百年了,以前許多事,都還記得那么清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