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白秋令一刻不停地帶著唐昀出發(fā)前往飛星谷，路上讓憑樓閣傳了信，要程青懷去清城幫他取劍，還親自給白木城寫了一封家書，一并讓程青懷帶回清城。

    他這一路都小心翼翼地照看著唐昀，每日喂藥唐昀都咽不下去，那一顆顆的藥便是他噙著水慢慢喂下去的。這藥對人體的消耗極大，每次唐昀醒來之時都會問他一遍他們在哪里要去往何處，起初他以為這人是失憶，后來慢慢地才發(fā)現(xiàn)這是吃藥的“后遺癥”。

    唐昀問一次他答一次，他顧及唐昀身體的狀況，馬車行得都不算快，從云隱山出發(fā)七日，路過西峰的時候程青懷終于取了橫君劍趕來和二人會和。

    她來的時候唐昀沒醒，便仔細地問了白秋令事情的來龍去脈，打算多派些人護送他們?nèi)ワw星谷，然而白秋令拒絕了，他告訴程青懷，若是動靜太大，這一路上只會更危險。

    經(jīng)他提醒，程青懷猛然想起蘇元思的死，現(xiàn)在憑樓閣已然是樹敵無數(shù)，若讓仇家知道唐昀情況危重，恐怕要招來更多麻煩，兩人商議之下決定還是只讓四大長老跟著輪流相送，目標也不會那樣明顯。

    這一路走白秋令都沒心思顧得上其他，唐昀的情況不穩(wěn)定，時而昏迷時而清醒，清醒之時也不算完全的清醒，凡醒來之時，便要抓著白秋令的手腕不放，勉強地對著他笑。白秋令看他臉色蒼白卻總是溫柔地看著自己，心底的種種擔(dān)憂一點點地隨著他眉眼笑意涌上心頭，阻得自己呼吸都不順暢。

    他擔(dān)心路上唐昀便撐不住，也擔(dān)心到了飛星谷那凌君谷主不治，更擔(dān)心即便是凌君出手也沒辦法將他救活。

    唐昀清醒時他問過一次，為何那樣一意孤行，問他怕不怕自己這一劍下去真的將他殺了，而自己將會悔恨余生——余生都在痛苦、內(nèi)疚、自責(zé)和想念中度過。

    他問他于心何忍。

    唐昀又看著他笑，然后他俯**聽他說話，可這人實在是傷重，哪里輕易就能講得出那樣多解釋的話來，只是在他臉頰上親吻一下，小聲地說了句：那從此以后生也是你，死也是你。

    白秋令小心翼翼地將他這話揣進心底，星夜兼程地帶著人到了飛星谷前。

    *

    與臨海山莊遙遙相對的飛星谷在西南方深山之中，有治病救人的秘術(shù)，這世間醫(yī)術(shù)高超能妙手回春叫得上名號之人都來自飛星谷，但這飛星谷是個不出世的門派，從不參與江湖斗爭，幾十年來無人打破這規(guī)矩。谷中五年收一次弟子，弟子五年出師，踏出飛星谷便榮辱不相干，自此是死是活飛星谷都顧不上了。

    凌君自小繼承父親的衣缽，從少谷主到如今執(zhí)掌一門的谷主，他憑借的是雷厲風(fēng)行的手段，也有起死回生的醫(yī)術(shù)。少年時候他原是樂善好施，路遇將死之人就算對方任何報酬都給不了，也會盡全力一試，然而自二十年前他像是變了一個人，江湖上再沒有他仁心仁術(shù)的佳話相傳。

    他站在那四分五裂的馬車前，額頭青筋暴起，手中一柄通體發(fā)黑的寶劍直指地上的白秋令和唐昀，慍怒道：“馬上給我滾！不救就是不救！”

    白秋令也受了傷，懷中緊緊抱著氣息微弱的唐昀懇求道：“前輩！飛星谷世代懸壺濟世，醫(yī)者仁心連死人都要試試，還請前輩出手，便是要我用——”

    “用什么？用你那條命來換？我要你的命來做什么！走走走，不然別怪我不客氣！”凌君反手挽了個劍花，將挽花寶劍背在身后，嘲諷道：“我就是去救死人，也不會救他。”

    白秋令將唐昀小心地放在地上，用斷裂的馬車的一塊木頭枕在他后頸，起身走到凌君面前抱拳道：“若是憑樓閣得罪過谷主，晚輩在此向前輩請罪。晚輩這條命不值谷主出手相救，但這世間總有比命更珍貴的東西，——谷主若是答應(yīng)相救，晚輩余生可任憑谷主差遣！”

    白秋令是少年劍客。

    凌君頷首看到他眼神堅定，那眼底閃著光仿佛能從他雙眸中窺見那一身傲骨，恍惚間竟然像是回到了二十幾年前，在這一身傲骨中又看到了那個滿腔熱血的自己。

    片刻后他緩緩開口，沉聲道：“你以為將橫君雙手給司徒劍奉上是救他一命，那我便告訴你，現(xiàn)在你若是能將劍取回，才真的能救他的命！”

    第四十五章獨闖

    一個時辰以前。

    白秋令在單修明的護送下駕著馬車將唐昀帶到了飛星谷門口，卻意外遭遇了臨海山莊的埋伏。司徒劍帶著一眾弟子將馬車團團圍住，單修明放了韁繩回身對著車廂里說了句“當心”，便持劍從馬車上一躍而下，擋在了馬車前。

    不多時白秋令安頓好唐昀也從馬車中出來，司徒劍看著他冷笑一聲，譏諷道：“我看你云隱山的關(guān)門弟子不過如此，是非不辨黑白不分，自甘墮落與這江湖混混為伍！”

    江湖混混？

    白秋令聽到司徒劍對唐昀的描述竟然一反常態(tài)地彎彎嘴角笑了起來，隨即噌的一聲清羽出鞘破空而來，他抬手接住持劍而立，道：“各位‘俠客’眼中的江湖非黑即白，到底是誰是非不辨，恐怕另有定論罷！”

    “強詞奪理！此前我念你捉唐昀有功便不再計較橫君之事，沒想到你竟然將大家哄得團團轉(zhuǎn)，緩兵之計助紂為虐！”司徒劍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站在一眾臨海山莊弟子面前抬劍指著白秋令身后的馬車嚷嚷道：“今日我臨海山莊便要為武林除害！”

    單修明眼見對方來勢洶洶，警惕著挪著步子到了白秋令身邊，低聲說：“白少俠，眼下閣主重傷不醒，恐怕是不能與他們正面沖突，否則貽誤了治療時機，性命堪憂啊！”

    白秋令聽聞此言，抿唇沉默片刻，下意識后退一步離那車廂近了些，可未及他開口相商，司徒劍一揮手，那臨海山莊眾弟子已然提劍沖了上來。

    司徒劍飛身至白秋令面前，伸出一掌要去拍他，被飛來的單修明的佩劍自面門橫掃而過，差點一劍割開他的咽喉。單修明將司徒劍引到一邊，與他纏斗在一塊，高聲對白秋令喊：“先帶閣主進谷！”

    “這么多人！你如何應(yīng)付！”白秋令一邊小心謹慎地提防圍在馬車周圍虎視眈眈的人，一邊向后退到馬車小窗旁，余光斜斜落在唐昀面上，看到他額角滲出的汗水。

    他足尖點地一躍而起站在那馬車頂上，反手挽個劍花將劍背在身后，一身白衣隨風(fēng)而動，手中清羽泛著寒光。

    單修明與司徒劍打得難分難舍，臨海山莊其他人雖不是白秋令的對手，但他始終雙拳難敵四手，衣袂翻飛持劍應(yīng)付了一炷香的時間，漸覺吃力。

    起初他還手下留情，清羽在他手中游刃有余地飛轉(zhuǎn)，不至于傷人性命的地步，然而時間越長，臨海山莊攻勢越來越猛，他為了護唐昀周全，手下漸漸不再留情面，有人傷重倒地不起，他手中清羽愈發(fā)兇狠，不斷發(fā)出充滿威脅意味的嗡鳴。

    腳下馬車支離破碎，清羽護在馬車周圍的同時也將車廂削得木屑橫飛，白秋令心下一緊，一劍挑開門簾進去，一手抓住唐昀的肩膀，以內(nèi)力震開了整個車廂，攬著唐昀的腰身騰空而起，倏而頭也不回反手擋開了身后飛來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