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軍士能夠休息，溫珩卻不能。用了近八個月的時間，溫珩終于攻破了安慶府，此時人困馬乏、損失良多，近幾日溫珩都在清點剩余的糧草、箭羽、士卒。

    在軍士偶爾的呼喊之中，小內(nèi)侍尖利的聲音顯得極為明顯。“陛下！”他一邊呼喊一邊快步跑進(jìn)了溫珩的廳殿。

    小內(nèi)侍這火急火燎的樣子，讓溫珩皺了皺眉頭，“著什么急，先喘勻了氣在說話。”身在軍旅，溫珩幾乎是迅速地成長成了一個合格的統(tǒng)帥，一個合格的帝王，任是在怎么緊急的事情，溫珩都坐得穩(wěn)穩(wěn)的，也用這種方式，去告訴下面的人，沒什么，他們的君王能夠處理得了。

    “歸……歸監(jiān)正回來了！”內(nèi)侍忙道。

    “若鄰回來了！”剛剛還說要穩(wěn)重的溫珩“刷”得站起身來，甚至像個小孩一樣在廳前來回踱步，他如今急切地想要出去迎接歸雁徊，可又暗暗覺得不能就這么出去，他用了八個月的時間為歸雁徊準(zhǔn)備這安慶府的禮物，想必歸雁徊在和碩也是如此，八個月中，溫珩安心與朝廷作戰(zhàn)，并沒有聽聞和碩有出兵的動向，這足以證明歸雁徊去和碩的成果。

    朕的若鄰……朕的若鄰果然不讓朕失望！

    “換朝服！”溫珩道，他必須用最盛大的禮儀去迎接歸雁徊，他值得這些，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歸雁徊是他最鋒利的利劍。

    “陛下……”可小內(nèi)侍此時卻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

    溫珩敏銳地捕捉到了空氣中那一絲微妙的氣氛，他抬手制止了想要給他換上朝服的宮人，問道：“怎么了？”

    “葉公公沒有回來……只有歸監(jiān)正一人回來了?！眱?nèi)侍回答。

    溫珩的手不自覺地抽了一下，他慢慢踱了兩步，回到他的位子上，“不用換了?！睖冂駥m人道：“就穿常服吧。讓歸監(jiān)正進(jìn)來，你們都出去?！?/br>
    “是?！眱?nèi)侍與宮人躬身答道，慢慢退了出去。

    安慶府的府邸并沒有多么雄偉，可一個人坐在這廳殿中的溫珩卻不自覺地瑟縮了下。府門打開，從外面吹來一陣涼風(fēng)，而歸雁徊就伴著那風(fēng)進(jìn)來，他一步一步地走進(jìn)來，溫珩不自覺地伸頭張望，他好想，好想現(xiàn)在就沖到歸雁徊的身邊，問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問他到底有沒有受傷，可現(xiàn)在已與以前不同了，如今的他安穩(wěn)坐在上位，靜靜地等待歸雁徊走到他面前。

    歸雁徊的手中卻沒有攜帶溫珩給他的節(jié)杖，反而是舉著一套衣服，一套被血浸得發(fā)黑的衣服。

    溫珩的呼吸屏住了。

    歸雁徊跪在溫珩面前，雙手仍捧著那件衣服：“雁徊有負(fù)圣上?！?/br>
    “怎么了？”溫珩關(guān)切地問：“這是什么？葉籽呢？”

    “葉籽……”歸雁徊的話在嘴中打了幾個轉(zhuǎn)，“葉公公……被耶律盛……殺了?！?/br>
    “什么？！”溫珩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這根本就說不通！

    “你說什么？”溫珩急道：“為什么耶律盛會殺葉籽？他們不想和談？”

    “因為，”歸雁徊頓了頓，道：“因為耶律盛在葉公公面前揭穿了臣的身份?！?/br>
    “若鄰，你在說什么？”溫珩覺得自己的聲音好像是從很遠(yuǎn)處飄回來的。

    歸雁徊將整個身子都伏在地上，這使他的聲音傳過來有些發(fā)悶：“臣是和碩的細(xì)作，進(jìn)入大燕就是為了挑撥大燕國內(nèi)的形勢，一遍和碩能夠趁虛而入。葉公公知道了這件事后，死在了耶律盛的手中。”

    “若鄰，你說的話朕一個字都聽不懂?！彼欀伎粗鴼w雁徊，安慶府的地圖被他藏在衣袖中攥在手里，此時都已被他的汗所浸透。

    “陛下，臣有負(fù)于你，臣是細(xì)作，從一開始就是?！睔w雁徊說到這里直起身，他抬眼看著溫珩，那在他心中被埋了多年的話終于被他說出口了，卻沒想到是在這么一個場景之下。

    “你說你是細(xì)作？”溫珩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強迫自己的聲音中帶了些笑意，問：“哪有細(xì)作會把一個小王爺一手輔佐到登基呢？”

    “陛下登基，中原戰(zhàn)事便不可避免，雁徊才算是完成了應(yīng)當(dāng)做的事?！睔w雁徊低聲道。

    “所以你才一直留著那圣旨嗎？”溫珩問。

    “是的?！睔w雁徊回答。

    “你幫我推新政，是為了激怒世家，最終引起宮變嗎？”溫珩又問。

    歸雁徊沉默了，在那沉默之中溫珩好像被人剮了千遍萬遍，但最后歸雁徊道：“臣知道推行新政會激化矛盾，但世家會發(fā)動宮變，臣確實沒有料到。”

    “你當(dāng)年幫我……是為了什么……”

    歸雁徊聽到溫珩的聲音從頭上傳來，他垂下眼睛，回答：“臣看到陛下受簡王欺負(fù)，卻無一人幫忙，那時臣認(rèn)為，陛下懦弱無助，若是臣在那時伸出援手，陛下必能對臣言聽計從?！?/br>
    “住口！”溫珩憤怒地道：“你住口！你是誰！你對朕的若鄰施了什么邪術(shù)！朕……”溫珩說到這里全身都在顫抖：“朕的若鄰是不會對朕說這樣的話的，他會把一切都處理好，然后告訴朕，他只有朕一個人，會一直在朕的身邊。”

    “若鄰，你說啊……”溫珩抬起眼來，那其中卻噙滿了淚水，他對歸雁徊幾乎是懇求式地說：“你說你只有朕一個人了，你說在朕披堅執(zhí)銳之前會一直在朕的身邊?！?/br>
    “陛下……”歸雁徊凄涼地笑了：“曾經(jīng)那些戲言又何必當(dāng)真呢?！?/br>
    “住口！住口！”溫珩憤怒地將手中攥著的安慶府的地圖扔到歸雁徊眼前，可他太過用力那地圖一下打到歸雁徊臉上，溫珩下意識地趕緊想去看歸雁徊有沒有碰疼，可一動才發(fā)現(xiàn)，這個人或許從來都不需要他的關(guān)心。

    一時間溫珩佯裝的那些君王儀貌全塌了：“若鄰……君無戲言的，朕給你的承諾朕全都做到了?！彼麚u搖晃晃地站起身，就在現(xiàn)在他的身上還有三處箭瘡沒好，為了不感染，被郎中用燒紅的刀子活生生的把腐rou剜了去，現(xiàn)在一碰還會痛得他呲牙咧嘴，可那些痛此時都顯得那樣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