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放心?！睔w雁徊說，他就像再一次參透了溫珩的念頭一樣，貼到溫珩臉邊，對溫珩耳語道：“我會讓殿下留在京城的。”

    歸雁徊離溫珩很近，溫珩便嗅到了一點煙草香，這煙草味與溫珩以往聞過的都不同，或者說是很特別，帶著點似有還無的清香，又帶著點若隱若現(xiàn)的沖勁。

    他的氣息吐在溫珩的頸邊，癢癢的，不知是因為歸雁徊離得自己太近，還是因為他被看穿了心事，溫珩的耳朵紅得發(fā)燙。溫珩看著歸雁徊，忽然想起奶娘說的狐妖，吸了天地之精氣的千年妖怪會變作人形，魅惑人間，溫珩不自覺地舔了舔發(fā)干的嘴唇，昨夜不是雷雨大作嗎？說不定狐妖就是在那時上了歸雁徊的身。

    “祈王——”

    就在這時，一個小太監(jiān)有些冒失進來，可剛一到這偏殿口，小太監(jiān)就滿面驚訝地盯著祈王和歸監(jiān)正貼在一起的臉，緊緊握在一起的手，他又瞥了一眼夜色中四下無人的偏廳。祈王好像還拿著歸監(jiān)正的貼身汗巾，說起來祈王的衣服……似乎不太整齊啊……

    這小太監(jiān)內(nèi)官中地位不高，沒撈上讀書識字的名額，整日都是伺候著妃嬪王公做那些子事，現(xiàn)在看到這一幕也很難不往這上頭想。完了！小太監(jiān)認為自己撞破了什么，趕緊捂住自己的眼睛，聽說太上皇未及弱冠便一夜御三女，看來祈王真是有乃父雄風??！圣上家宴也毫不畏懼！

    溫珩一回頭便見著這小太監(jiān)非禮勿視的樣子，他趕緊掙脫開來，“什么人站在外面？”

    “小的名葉籽。”小太監(jiān)還是那副半捂著臉的樣子跪下。

    “看到什么了？”溫珩難得的抬高了聲調(diào)。

    “沒看到，小的什么都沒看到！”葉籽“機智”應答。

    “我……我是問你看到什么了急急忙忙來叫我?！北緛硎裁炊紱]有的事，讓這小太監(jiān)一攪和，就跟真的發(fā)生了什么一樣，溫珩瞬間就紅了整個小臉，回頭一看歸雁徊，這家伙明明前一刻還說要對他鞍前馬后，現(xiàn)在竟然就這么看他笑話。

    “是是……圣上要到了，奴才來請祈王回宴上?！?/br>
    “知道了，你先去吧?！睖冂駭[擺手，那又成熟又稚嫩的樣子讓歸雁徊覺得頗有些可愛。

    不過，歸監(jiān)正這人，看上去一絲不茍到了偏執(zhí)地程度，沒想到在這方面上居然這么大膽，小太監(jiān)葉籽一邊小跑著回去一邊想，啊，祈王才十四五歲的年紀，吃得消嗎……

    溫珩與歸雁徊當然沒有想到他們二人的關(guān)系會在小太監(jiān)的腦子里經(jīng)歷一番怎樣的驚天動地、翻云覆雨，這兩個人只是一前一后地回到宴上，待二人落座兩刻鐘后，便有內(nèi)侍扯著尖細的聲音宣道：“圣上駕到，眾臣恭迎。”

    一聽皇帝來了，廳內(nèi)的人趕緊跪地高呼萬歲，景承皇帝被大太監(jiān)向傾陽攙扶著，雖然虛弱得不行，他卻努力挺直了身體，用意志強行讓病體顯出點帝王氣概來。

    “萬崇文呢？”剛剛落座，景承帝便問起了首輔的去向。

    大燕一朝，各事由“二府”統(tǒng)領，二府即為分管文、武兩事的政事堂和樞密院。政事堂下設六部，由參知政事兼吏部尚書萬崇文統(tǒng)領，樞密院執(zhí)掌兵權(quán)，金吾將軍顧鉞初負有擁立之功，已任樞密使多年。成祖時期，設置內(nèi)朝統(tǒng)領朝臣，由內(nèi)朝議事，外朝執(zhí)行，萬崇文與顧鉞初是二府首領，也是內(nèi)朝兩位首輔，被稱為二相。

    除二相外，另有兵部侍郎石卓、戶部侍郎仇貞良、吏部侍郎邢瑞列位，這五人便是當今內(nèi)朝五位大學士。

    所有人都知道，景承帝已經(jīng)近三個月未上朝了，如今突然出席家宴，必有重事?？善藭r，萬崇文身為首輔卻缺席了，難怪景承帝不滿。

    “稟陛下，”邢瑞是萬崇文一手提拔的，許多時候便是萬崇文的傳聲筒，他恭敬地答道：“參知政事萬崇文抱病無法前來，望陛下恕罪。”

    景承帝聽了后，冷哼一聲：“又病了，想必是病得比朕還重?！彼钸?，“萬首輔這病來的好啊，擬票批紅時從來不病，但凡涉及立儲他就病了?！?/br>
    景承帝一提到“立儲”，宗室子弟和朝臣均不敢抬頭，坐在最高位的景承帝掃了眼下面的腦袋：“揣摩圣心，諸君皆不及萬首輔?！?/br>
    景承帝的話驚得眾人皆不敢言語，不少人在心里揣測，君王更迭往往伴隨著權(quán)力集團的更替，陛下這是要在下任帝王登基前剪除萬首輔的羽翼？

    沒人知道答案，也沒人敢妄自響應，且不說一邊的景承帝是當今圣上，那另一邊的萬崇文可是自洪德帝時期便任首輔，朝中有一大半的人都是他提拔上來的，聽說當年大理寺少卿在背后說了一句萬首輔“權(quán)jian當朝”，就不知怎么的被萬崇文知道了，接著萬崇文給大理寺卿寫了封信，第二天說閑話的那人便辭官請回了，三十幾歲的年紀，正是在家務農(nóng)的好時間。

    在諸位官員的沉默中，溫珩注意到，一個小內(nèi)侍，快步跑到大太監(jiān)向傾陽的邊上，對著他的耳朵悄聲說了幾句，是……是剛剛給他更衣的小內(nèi)侍！溫珩的心猛烈地跳動著，他轉(zhuǎn)頭看向了歸雁徊，那個人卻只是微微搖了搖頭，似乎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溫珩抬眼又看向秉筆太監(jiān)，就見向傾陽的眼珠子轉(zhuǎn)了幾轉(zhuǎn)，但他最后并沒有說什么，溫珩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他重新低頭去，等著有人站出來接景承皇帝的話。

    沉默好似持續(xù)了許久。

    最終，還是顧鉞初顧將軍先站了出來：“陛下，立儲乃國之大計，此宴人多口雜，不易商討?！?/br>
    看得出來，顧將軍的話讓許多人都松了口氣。景承帝也跟著笑了笑，或許是想到了自己早夭的兒子，這笑看著有些寂寥：“是……是……顧卿說的是?！?/br>
    “罷了?！本俺械蹟[擺手，剛欲起身，向傾陽就立刻上來扶起了景承帝，眾人也皆站起來恭送景承帝。

    “朕沒有胃口，顧將軍、石將軍、仇侍郎、邢侍郎，”景承帝又看了眼萬崇文空著的位子，繼續(xù)道：“隨朕來?！?/br>
    幾位內(nèi)朝大臣聽罷趨步出來。景承帝正準備離開時，他忽然停住了：除了幾位閣員，站出來的還有一人。

    “陛下。石卓、仇貞良不可信！”

    是溫璃。

    曾經(jīng)的太子溫璃此時跪到殿中間，朗聲道：“昭勇將軍石卓、戶部侍郎仇貞良意欲擁立世子溫浚！”

    溫璃的話像扔進油鍋的一把豆子，炸得滿堂響。

    “簡王在哪里聽到的風言風語?！背鹭懥甲钕确磻^來，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臣甚至不齒反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