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三道雷龍之后,溫言雙手合在一起,輕輕攏在眉心處,溫和的圣潔的力量涌動,隨著術法的施展,她光潔的眉心,漸漸的出現(xiàn)了一枚金色的橢圓狀的魚鱗。 云燁和她的狀態(tài)一致,但額心并未長出一樣的魚鱗印,兩人手中牽出一條白色的絲線。好像過了許久,又好像是在下一刻,溫言睜開眼,長發(fā)在墨黑的雷霆之中肆意飛舞,她將手中的線繞在手腕上,然后輕輕一扯。 云燁就這樣被她從金鐘里拉了出來。 而奇怪的是,云燁人雖然出來了,但并不能說話,也不能隨意行走,就像是一只提線木偶,定定地站在原地,就連眼珠子也沒動彈。 更奇怪的是,仿佛云燁還停留在金鐘里似的,那一道又一道的雷劈頭蓋臉地轟下來,在這期間,云燁與溫言睜大眼,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好在,那些雷龍感受到云燁逐漸消散的氣息,十分人性化地盤在空中觀望了好一會兒,確定云燁已經(jīng)死透了,又劈下一道大的,才慢悠悠地隱去了身形。 溫言和云燁無聲無息滑落到地上,兩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渾身都濕透了,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口鼻皆淌出血來。 “殿下,我有些怕?!笔褂眠@等秘法,幾乎已經(jīng)將溫言體內(nèi)的靈力榨干,她聲音有些小,衣裙沾上了泥土,一塊一塊地黏著,十分不舒服,可她現(xiàn)在,連動動手指的氣力也沒了。 “天君說的,都是真的嗎?我們真的可以渡過雷劫成神嗎?”這些以前深信不疑的話,在親眼見到了方才令人亡魂俱冒的場景后,變得有些遲疑和不確定起來。 云燁掙扎著爬起來,聽到她的問話,手指頭幾乎在泥土里摳出血來,因為衣上的鮮血,因為方才的狼狽,他原本清雋溫潤的面容,一瞬間猙獰似鬼。 溫言問他。 他問誰去。 誰都想成神,可誰都做不到。 長此以往,就會出現(xiàn)一些亡命之徒。 被逼到了絕壁上,不得不做出選擇。 例如天君,再例如云燁。 “瞎想什么,至少我們還有別的辦法,不是嗎?”良久,云燁默默地吞了一口血,語氣讓人不寒而栗,他望了眼陰沉沉的天空,道:“這個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我們收拾收拾,趕緊離開?!?/br> 溫言不解:“好不容易找了個安全的地方,為何突然要離開?不是已經(jīng)在周圍設下了結界與禁制嗎?” 云燁:“瞞不過顧昀析,他身為帝子,雷劫這種事情,他一定有所感應?!?/br> “都是余瑤惹出的事?!睖匮酝蝗缓藓薜卮妨讼律磉叺男∈?,“明明只是個半吊子,靈氣修為少得可憐,偏偏還不知死活地占著神位,仗著背后有人撐腰,處處壞我們的事?!?/br> “她和財神,本來就活不久了啊,為什么就不能將位置讓給我們,做點好事積點德呢?” “還有天君給殿下的那段術法,到底管用不管用,余瑤和殿下在一起三百年,真正為殿下做過的事寥寥無幾,如果不能為殿下死,那這段術法,談什么迷惑心智呢?” “為了這個,殿下你付出了那么大的代價。” 饒是云燁這等沒有三觀的人,聽了這話,都是一陣沉默,他撐著脫力的身體站起來,面色一陣寡白,他捏出懷中的留音符,細細聽了一陣之后捏碎了它。 “余瑤重創(chuàng)昏迷,十三重天的人退返了。”云燁眸光一閃,催促道:“快走?!?/br> ======= 余瑤暈的時間并不長,她睜開眼,一眼就見到了托著臉莫名嚴肅的財神。 兩兩相望,財神先把情況逐一告知她:“我們已回了蓬萊,妖界臨時出了事,墨綸先回去了。方才顧昀析查到在魔域一個地方,有人剛引發(fā)了雷劫,聲勢挺浩大,但不能確定是不是云燁,伏辰和尤延跟著一起去了?!?/br> “對了,還有一件事?!必斏竦?“咱們回來沒多久,天族就發(fā)了正式與十三重天開戰(zhàn)的聲明,現(xiàn)在正昭告百族,外面熱鬧得很。顧昀析他們剛走,外面小妖就接到了一張蓋有天族大印的戰(zhàn)書,你要看看嗎?” 余瑤從他手中接過那看不出材質的紙帛,稍微看了幾眼,就丟在了一邊,道:“他們也只會虛張聲勢弄這些玩意,真要讓他們換個花樣,他們還換不出來?!?/br> “我就說,要打就打,咱們又不怕他們?!必斏裆碓谂钊R,也是絲毫不慫,“棘手就棘手在你身上的生死丹,這次云燁是舍不得死,只想拖走我們,可下次,真要打起來,萬一天君讓云燁擋在最前頭,我們束手束腳,不好辦吶?!?/br> 余瑤目光變幻一陣,咬咬牙道:“看看他們這次能不能帶云燁回來吧,實在不行,便只有試試那個法子了。” “——反正我的修為本來就接近于無,高也高不到哪里去?!?/br> 財神伸出小手想安慰她,神情上掛著些好笑的悲戚:“你想開就好,日子還得過,你看看我,被雷劈了多少次,照應活得開開心心瀟瀟灑灑?!?/br> 余瑤:“……” 她才要說你看看自己的小手小腳的模樣還能高興起來嗎這樣的話,然后下一刻,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 財神,一日之間,看上去又比昨天小了許多。 若說前些日子,他還是十歲的孩童,現(xiàn)在,頂天就是七八歲的模樣。 余瑤咽了咽口水,穩(wěn)了穩(wěn)聲音,問:“你怎么回事?” “噢,你說這個啊?”財神看上去有些不以為意,他眨了眨眼,悄悄覆身在余瑤耳邊,問:“你感應自己身體看看,是不是有了什么變化?” 確實有。 原本零七亂八的經(jīng)脈,現(xiàn)在通通都長好了,原本云燁受了重傷,她也應該一蹶不振,至少補個小半年才能養(yǎng)回來,現(xiàn)在卻一點影響也沒受,就連昏迷前的劇痛也沒了。 她啞了聲音,抬眸無聲詢問。 “嘿,不得不說,云燁那小子還真狠。你不知道,我們把你帶回來的時候,你一身的血,嘴巴里咕嚕咕嚕冒著,怎么止都止不住,你弟一看不得了,簡直要發(fā)狂,但又找不到那小子的人,蹲在門口不敢看,琴靈也紅了眼,顧昀析杵在那?!必斏窕貞浧饋恚挠杏嗉碌嘏呐男乜?,指著旁邊的一根柱子,道:“就站在那,臉黑得跟鍋灰一樣,也不知道突然發(fā)什么瘋,往自己手上割了一刀,撬開你的嘴往里灌,嘖,帝子的血啊,多好的東西,可你偏偏吸收不了?!?/br> “最后琴靈想了辦法,說我們幾個同為現(xiàn)世之神,精血對你有效,也不會像顧昀析的血那樣強橫,讓人吸收不了。于是每人擠兩滴給你喂下,果然有效,但是他們不讓我一起,把我趕去陪著那紅鳥給你熬湯。” “我想那哪能呢,我的血那才是療傷最好的大補藥啊,他們一走,我就擠了三四滴出來,怎么樣余瑤,我夠意思吧?” 財神沒心沒肺地朝她擠眉弄眼,完全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余瑤深深吸了一口氣,將眼里的澀意不動聲色地眨了出去,一字一頓,氣得頭暈目眩:“我一定要殺了他?!?/br> 第20章 吸收了其他幾位現(xiàn)世之神的精血,余瑤身體里的負面影響掃得一干二凈,她一言不發(fā)地下地,抱著顧昀析留給她的雷霆弓,和財神出了蓬萊的后山。 蓬萊仙島,是六界中知名的洞天福地,站在首山之巔,連綿起伏的山脈似潛伏的巨龍,又似祥鳳迎天、麒麟踏足,無數(shù)個小光暈內(nèi)自成世界,靈氣充沛,神性不失。 山巔的小茅屋,大概是最寒酸的地方,但這個地方,恰恰是整個蓬萊的精氣神聚集之所。 小紅雀停在房梁上打盹,聽到余瑤和財神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睜開了兩只小豆眼,慢條斯理地歪首理了理紅得似火的羽毛。 “余瑤,不是說要去魔域逮人,來這里做什么?”財神問。 余瑤徑直走到小紅雀面前,輕聲道:“來找渺渺?!?/br> 小紅雀見余瑤想摸她的腦袋,急忙跳開,啾了兩聲,突然口吐人語,聲音稚嫩:“找我做事,要拿靈石換。” “可以?!庇喱幗z毫沒有猶豫,也沒有討價還價,“你要多少?” 小紅雀來了興趣,它挺起胸脯,瞥了眼余瑤,開口:“五百靈石,怎么樣,咱們也是老交情了,我給你優(yōu)惠價。” 財神一下子警惕起來,趕在余瑤還未開口之前,急忙說明了自己一貧如洗的現(xiàn)狀。 余瑤:“……”出息。 換在平時,余瑤還真舍不得,但現(xiàn)在為了逮云燁,別說五百了,就是五千,她也得咬牙湊出來。 五百靈石入了手,小紅雀突然熱情起來:“好嘞,這就給你們開跨域空間陣,下次有需要,還請光顧生意啊?!?/br> 空間陣果然極快,瘋狂閃爍的靈力中,財神湊過來,問:“這只蠢鳥叫渺渺?” 余瑤:“我勸你別打它主意,會被扶桑揍?!?/br> “你這說的什么話?!必斏褚荒槾罅x凜然,只是畢竟他到底只是小孩童的模樣,任何的表情,都帶著幾分稚嫩和喜感,“我只是聽說,那位一出世就被封印,一萬多年前突然消亡的少神,小名就叫渺渺?!?/br> 關于那位,十三重天傳聞不多,其他六界就更莫說,壓根不知道有這一號人,十神的稱號里,沒有她的一席之地,天上地下,見過她的人,少得可憐。 財神沒見過,余瑤也沒見過。 “落渺少神?”余瑤臉上有片刻的茫然,搖頭:“這位最是神秘,不過顧昀析見過,兩三萬年前,每隔一段時間,他都要獨自前往東海之珠為落渺少神療傷,往往需要兩三月才出來。” 余瑤并不是八卦的性子,自己的事往往都拎不清,就莫說放心思在別人身上了,知道這個落渺少神,還是因為顧昀析對她的格外照顧。 財神撓了撓頭,“扶桑,墨綸都和她挺熟,我們出世得晚,她被封印后情況又不穩(wěn)定,很容易徹底失控,所以才沒見過。說起來,她比我可憐?!?/br> 余瑤凝神看著空間外的混沌仙光中,聞言,皺眉,道:“少神,就沒有好命的。” 這個話題太過沉重,財神這等性子,一時之間除了嘆息,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過了不久,空間震蕩,余瑤和財神驀地出現(xiàn)在一個魔氣森森的山谷中。 余瑤下意識繃緊了身體。 呼吸間,顧昀析等人已閃身到跟前,前者臉色很不好看,山谷被破壞得一塌糊涂,他的目光在余瑤身上停頓了一瞬,問:“不痛了?” 余瑤點頭,將四周環(huán)視一圈,問:“沒捉到嗎?” 尤延肩上橫著一柄猙獰的黑鐮,狠狠地罵了兩句:“天族人都是屬泥鰍的,打不能打,跑的時候倒是腳底抹油?!?/br> 顧昀析個子高,給人的壓迫感本就極強,再加上此刻心情不好,臉黑得跟鍋底一個顏色,身上那股鯤鵬的威壓便自然而然的溢散出來。 其他人都受不來,離他有點遠。 余瑤閉了閉眼,云燁剛躲過雷劫,遭受重創(chuàng),她卻因為神靈精血,強行滋養(yǎng)了回來,因此在生死丹的牽絆中,她頭一次處于微弱的主導地位。 這也意味著,在兩者離得極近的情況下,她是能夠有感應的。 在這個山谷中,她能感受到云燁的氣息,并且隱隱約約知道,他現(xiàn)在的情況不好。 所以云燁的身上,到底有哪些東西,能夠引出雷劫而避開不說,還能屏蔽顧昀析,尤延等人的感知? 失去了這次機會,下次找到云燁,不知道又是什么時候了,最重要的是,天族和十三重天開戰(zhàn),現(xiàn)在形勢對他們沒好處,未免放虎歸山,一拖再拖,她必須將云燁揪出來,盡快解了生死丹。 “顧昀析?!庇喱幪蛄颂虼?,黑而亮的杏眸里閃著一些莫名的東西,“我想試一試?!?/br> 在財神托著一張寡白小臉喋喋不休同她說話的時候,她就知道,她要來,她不親自把云燁殺了,會被這口氣噎死。 顧昀析走到她跟前,沉若深海的壓迫感像是一朵朵巨浪,接連不斷地打在她身上,他皺著眉,公事公辦地將蔫頭巴腦的小蓮花從上到下打量一遍,道:“你太弱了,承受不了我的力量,事后會很難受?!?/br> 尤延聽他這么一說,眼皮一跳,趕緊躋身進兩人之間,不動神色將余瑤往身后藏了一些,道:“阿姐,你別擔心,我們再找找,別急,他就是跑,也跑不了多遠?!?/br> 余瑤搖搖頭,低聲道:“他就在附近,但被某種術法或神物遮蓋住了氣息,所以你們感受不到?!?/br> “借助顧昀析的力量,我可以將他找出來。” 她的聲音有些低,是那種深覺拖累了人,又短又虛的音。不知怎么,顧昀析突然記起來,他冷著臉強闖六界輪回,將她拎回鯤鵬洞府的時候,她就是用這種自知理虧的聲音,討好地叫他彎彎。 又或者是她覺得自己要死了,想死前逞兇一回。 她曾經(jīng)因為這聲彎彎,差點被顧昀析扔回蓬萊,從那以后,學乖了,絕口不提這兩個字。 現(xiàn)在這樣的情形,想起那時的情形,顧昀析的心情絕對稱不上愉快,他繃著臉,冷聲吐出兩個字:“隨你。” 余瑤習慣了他陰晴不定的性子,再想想他出世這么些天,大半都在為她的事奔波出力,心里頗有些過意不去。 但現(xiàn)在,不是煽情的時候。 余瑤睫毛顫動幾下,不再猶豫地拉過他的手,兩掌相觸,一個冰涼,一個滾熱,宛若兩個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