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的蓼風軒還遠遠沒有現(xiàn)在這么火熱，那時候居然就有人錄像了，這份古早的情懷，著實令人唏噓。

    一陣繁復(fù)迂回的西皮慢板的過門響起，“出將”門中緩緩走出一位娉婷裊娜的小旦，想必就是這位傳說中的“玉面小伶官”了。

    鏡頭是整個舞臺的全景，因此非常不清晰，根本看不清演員的臉，但透過身形也能判斷，年紀應(yīng)該不大。

    身條兒纖細婀娜，穿著一身素白綴花的長袍，肩上披著一塊水藍色繡紋的帔肩，頭上頂著一套珠光寶氣的蝴蝶狀頭面，在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fā)亮，一步三搖，愈發(fā)顯得光彩奪目，國色天香。

    盡管形容尚小，身形卻已然是爐火純青，儀態(tài)萬方。

    過門后，小旦在臺上轉(zhuǎn)了個身，終于四平八穩(wěn)地開口唱道：“西施女生長在苧蘿村里——”

    晏朝雖然不怎么懂戲曲，但聽了這一聲開嗓，依然感到有些驚訝。

    西皮慢板對唱腔旋律進行了加花和延伸的處理，曲調(diào)比原板要豐富、迂回許多，唱腔也更細膩、精致，這就對氣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這位小伶官唱腔婉轉(zhuǎn)動聽就不說了，還是這樣小小的年紀，就能有如此沉穩(wěn)的氣息，著實不易。

    “……沒多少開懷事常鎖雙眉。只為著守清寒柴門近水，每日里浣紗去又傍清溪。怕只怕負青春嬌容自惜，對清溪時照影自整羅衣——”

    西皮慢板，顧名思義，節(jié)奏非常緩慢，這幾句唱完，已經(jīng)過去了好幾分鐘。

    晏朝聽得都快要睡著了，忽然間，這個讓他一直以為根本不會動的鏡頭，終于吝嗇地給了小西施一個面部特寫。

    看到那張臉的時候，晏朝整個人都是一個激靈。

    盡管整張臉上都涂著濃重的胭脂水粉，整體的輪廓也和現(xiàn)在略有不同，但那幾乎刻在他腦子里的風流眉眼，讓晏朝在一瞬間就產(chǎn)生了一種直覺。

    他絕對沒有認錯，這是周辰瑜。

    十幾年前的周辰瑜。

    大約也就是十歲出頭的年紀，個頭兒還遠遠沒有現(xiàn)在這么高，嗓子大約還沒有變聲，調(diào)門兒又高又亮。

    每一個動作與招式，都是有板有眼，楚楚動人，將少女的嬌俏與柔婉演繹到了極致。

    若是不認識的人，怕都會以為這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根本不會想到這是一個小男孩兒。

    要不是那張一點兒沒變的風流俊俏的臉，晏朝完全無法把視頻里的這位小美人兒，和現(xiàn)實中那個吊兒郎當?shù)闹蹦新?lián)系在一起。

    分明就是個大大咧咧、沒個正形，滿嘴花言巧語的紈绔子弟，雖然臉長得好看，但周身的氣質(zhì)卻是一位活脫脫的北京小爺，和“娘”這個字半點兒都沾不上邊兒。

    誰成想扮上行頭，上了臺，竟能將女子的風姿演繹到如此地步，以至于讓人生出了一種雌雄莫辨的恍惚。

    這種難以言說的奇妙氣質(zhì)，讓晏朝不由得想起了百年前的民國戲園子里，眾星捧月的絕代名伶。

    整整一晚上，晏朝的夢里都是舞臺上那位小西施的一言一動，一顰一笑。

    于是第二天早上的化妝間里，連化妝師都吐槽他黑眼圈重得遮不住，出門去給他找更強效的遮瑕膏了。

    化妝師出去以后，坐在旁邊化妝椅上的周辰瑜沖他曖昧地挑了挑眉：“昨晚上干什么好事兒呢？”

    晏朝對周辰瑜的印象還處于一種非常割裂的狀態(tài)，好像十幾歲的他和現(xiàn)在的他根本就不是一個人一樣。

    他沒好氣道：“做噩夢了?！?/br>
    周辰瑜以為他是老毛病犯了，瞬間沒了玩笑的語氣，問：“沒事兒吧？”

    晏朝：“夢到你了。”

    周辰瑜：“……怎么沒嚇死你?！?/br>
    晏朝說：“確實嚇到我了，玉面小伶官?！?/br>
    乍一聽到這個詞，周辰瑜的眸色驀地一沉。

    但很快，他就轉(zhuǎn)過頭，饒有興味地打量了晏朝一眼：“又是從哪兒看到的？”

    晏朝答道：“美人就算是驚鴻一瞥，也總是會留下一點兒痕跡的。”

    周辰瑜被他這句話噎了一下，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終于成功惡心到我了，你贏了?！?/br>
    晏朝卻說：“我是認真的，為什么現(xiàn)在不肯唱了？”

    周辰瑜依舊是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不想唱了就不唱了唄，哪兒來那么多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