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
“你是不是去找我了?”兩人寥寥談了幾句,距離卻像忽然拉進了些。 西辭不置可否,將方才撿起的果子用素帕一一擦干凈,輕輕放在顧潯手中,問,“餓不餓?” 顧潯接過果子的手一怔,竟覺得這冰涼的果子有些燙手。 良久沒說話,與人坐在篝火邊。 篝火燃得久了,光亮自然暗了些,薄薄一層灑在西辭臉上。 顧潯只偏頭看著那張輪廓分明卻又溫和的側臉……火光可比月光炙熱,能把白玉一般的臉烘出淺淺血色。 顧潯只心里嘆一句,怎么有那么溫柔好看的人?又嘆一句,要是自己不是這殺千刀的魔尊就好了,說不定還可以和他交個朋友。 西辭察覺到目光,微微偏頭,垂眸看他,“還餓嗎?” 顧潯不知不覺把滿當一把果子吃了個精光,腳邊散落著黑色果籽,小書靈從顧潯袖口一探一探的,趁人不注意,從袖口鉆出來,匆匆躲顧潯背后,挪下來夠果籽。 顧潯手里就篡著一方薄薄的素帕,還微帶著涼意。他搖搖頭,把手帕篡在手心,雙手搭在腿上,垂下了頭,目光落在腳邊不規(guī)則的石子上,放空走神,“你都不問問我,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就這么費心保護我,不怕我是壞人?” 顧潯嘮叨了許多,始終覺得在西辭這種無私的關愛下,自己多少顯得有幾分卑鄙。 “你不是?!蔽鬓o言語淡淡的,他經過那么多滄海桑田,一個人多少心智,一眼便可看個通透。這小少年正只是個半大孩子,稚氣得很。若沒被抓到這地方,興許還呆在父母身邊,或正忙著娶妻生子。 顧潯咬果子的動作頓了頓,復而笑道,“也對,阿婆老說我看上去憨得很,說我像她養(yǎng)那只傻狗……” 顧潯的語氣,讓西辭心里一軟,“你若想談談,我便聽著?!?/br> 西辭不知從哪里又摩挲出一個紅果子,仔細擦擦遞了過去,“最后一個了,不過不太甜。” 顧潯接過的指尖顫顫,眼睫也顫顫,咬了一大口,擰了眉,噎在口中咽不下去,緩了一兩秒,方才道,“挺……甜的?!?/br> 西辭認真添著柴火,無聲無息的。 “我姓顧。”顧潯偏頭看著西辭,認真說。卻又在糾結要不要告訴他自己的真實名字,或者亂編一個騙他,可他好像并不在意這些…… “我只記得我姓顧了……” “我其實是個孤兒……”顧潯吃完果子,隨手撿了根木棍,繼續(xù)埋著頭畫圈,“或許不是?記不得了。爹娘早沒了,我打小是阿婆養(yǎng)大的,后來阿婆也沒了。六歲的時候被嬸嬸賣給了個大戶人家,再后來就被抓到這兒了……輾轉得太多,好多事都忘了?!?/br> 顧潯把自己看過的感人故事籠統(tǒng)匯總,再情真意切說出,使著西辭最受用的苦rou計。 西辭認真聽他說,火光柔柔的,暖烘烘的。 “都怪那魔尊!”顧潯咬咬牙,語調多少帶幾分恨意,“非把我抓到這里!遭受這非人的待遇!” 西辭自然知道這少年是在言說自己被魔尊煉化了身體,經受非人痛苦,還要被囚禁在這里作人替身。 安慰似的,他抬手輕輕落在顧潯肩膀上,又輕輕拍了兩下,“孩子,活著的意義很多,恨意是最痛苦的?!?/br> 顧潯偏起幾分頭,恰巧瞧見西辭眼里一閃而過的幾分落寞,西辭許是太累了,梳得整潔的發(fā)式,此刻額前落下幾縷青絲,帶點凌亂,與平時不同的好看。 關于西辭成神前的設定,游戲里介紹得很少,他都經歷過什么,才變得如此冷清強大?顧潯沒去想過。只知道現(xiàn)在自己遇到這么點兒糟心事,就已經夠焦心的了。 他想和這仙君交朋友,想用西辭最吃的苦rou計。 西辭作為全游最大萬能奶媽,活了幾千年,弟子無數(shù),最喜歡的事就是撿些可憐人回家教養(yǎng)。 顧潯想做那個被他撿回家的人…… 如今,這人一句輕輕巧巧的話,但把自己苦楚道了無數(shù),顧潯失策,被反將了一軍。 一時不知說什么,他想安慰他,可找不到話,只能笨拙岔開話題,“哥哥,你頭發(fā)亂了?!?/br> “失禮了?!蔽鬓o應一聲,側身偏轉過去,可洞中地方就那么大一點兒,顧潯還是能把他半邊光照的側臉看真切。 西辭抬手解開頭發(fā),那籠青絲垂落下來,落幾縷遮住了一半臉,帩頭被他刁一點在唇間,抬起束發(fā)是絲質衣袖落下來,漏出一節(jié)白玉一樣的手。 顧潯晃了眼,忙偏回頭,拿木棍在地上畫圈。 “給。”被那清澈聲音喚回神,顧潯眼前出現(xiàn)只細白的手,手里……拿著半截素色發(fā)帶,竟是從他的發(fā)帶上斷下來的。 “束起來,舒服些?!?/br> 顧潯看看自己垂散的頭發(fā),的確閑得有幾分頹,便伸手接過來,道了聲,“謝謝?!?/br> 可他一大男孩,哪里會打理那么長的頭發(fā),胡亂抓抓,卻怎么也綁不上,原本柔順的頭發(fā),都快被他絞纏得解不開了。 西辭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拿過顧潯膝上的帩頭,溫聲道,“偏過來。” “哦?!鳖櫇」怨哉兆?,挪一挪,端正坐在西辭面前。 手下意識輕輕篡著衣袍下擺。 西辭指尖插進他的頭發(fā),輕輕柔柔的。 顧潯頭發(fā)很軟,滑散下來,又被西辭輕輕籠好,最后高高束起。 這小少年,五官雖是煬北魔尊的樣子,但眉眼稚氣得很,化了小形,更帶幾分稚氣。 精致又英氣。也是個頂好看的人。 西辭算是活了幾千年了,帶過多少弟子都記不得了,于他來說,都是些小孩子。有些事,只是順手而已。 束起頭發(fā)果然舒服了好些,也顯精神,顧潯仰著頭,長發(fā)瀟灑墜腦后,他傻傻問西辭,“我?guī)洸粠???/br> 西辭笑笑,沒說話。 顧潯便以此逗人,故意裝傻,“這就是傳說中的……結發(fā)?” “……不是?!蔽鬓o開了口,又有些局促,也胡亂解釋,“這叫互幫互助?!?/br> * 煬北魔尊平時本就不愛管事,什么都是大祭司在安排,現(xiàn)在魔尊蘇醒,炎嶺山下都忙得不行,要躲藏個半日不算難事。 正午至,百鬼頹。 炙熱的日光把炎嶺每個角落的鬼魅都照得無處遁形。 陽氣最盛的時候,鬼魅們?yōu)榱吮M量減少日光的灼傷,能躲的都會躲起來,不能躲的,巡查起來動作也要遲鈍些。 無生塔前,大祭司設下的符咒陣被風吹得卷起,看門的守衛(wèi)昏昏欲睡。無生匾上只有無生兩字,哪里還有那詭異的鈴鐺。 顧潯老實跟著西辭,不給人添麻煩。 西辭處理起門口那些東西來都很利索,但還是老樣子,不傷人性命,只打暈了,所以撐不了多久。 塔內十七層早已躁動非常,鬼魅被五位法師聯(lián)手處理了大半。 時間一點點過去,每一刻掙扎都是在增加生還的幾率。 廝殺還在繼續(xù)…… 殺傷力最強的是最中間的北司啟,北朔祖先是暗衛(wèi)起家,喜著輕便衣,精于制造各種暗器。 北司一手暗殺耍得很漂亮,各種絕殺武器也毫不遜色。不愧是頂尖的輔助角色。 北司啟左邊是司徒楠,使一只玉笛,擅長惑鬼,主要幫助北司啟把這些邪物聚攏。 衣著灑脫破爛那位,是南篁白家,人稱白老,使一根棍子,章法混亂,殺傷力卻也極強。 楚明修在三人后方作輔助,揮毫一只筆,殺傷力也不小。 實際看到的武打場面比游戲里來得震撼得多。顧潯沒出手,在西辭身后看熱鬧,西辭振臂,手間立馬出現(xiàn)那把震懾天下的寒霜降,頃刻,鬼魅散去大半,只兩劍,周遭立馬清凈。 西辭自然注意到少了一人,但事情緊迫,來不及細問,令到,“快走!” 六人一一下塔,行至塔中,無生塔忽然劇烈晃動起來。 鬼魅聲忽起,尖叫著,像是發(fā)現(xiàn)了這場逃亡。 那鈴鐺不是被自己毀了嗎?按理來說不會再出現(xiàn)這種警報式情況了。 事情有詐! 顧潯同西辭善后,忽然叫住前面的人,道,“往這邊!” “毛頭小子,你知道什么?這里走錯一步都是要命的!”北司啟怒道,“你想要所有人陪你一起送死?” 這條路是顧潯玩游戲時候發(fā)現(xiàn)的暗道,真沒法兒跟人解釋,更何況他也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少年那點火氣上來,也不好說話,“信我的就跟我走,不信的,請便?!?/br> 說罷,長腿一邁便走了。 西辭沒遲疑,跟了上去。 眾人猶豫片刻,也不情不愿跟了上去。 可是見了鬼,那些鬼魅黑影似乎會嗅著生人氣去,幾人往哪兒跑,它們便往哪兒追。還要時刻注意從墻壁上憑空現(xiàn)出的鬼影。 這地方不但邪氣,還玄乎得緊! 幾乎每一個通道都一模一樣。 “小子!你到底認不認識路?。?!”北司啟本來就是個暴脾氣,現(xiàn)在徹底沒了耐心,“你這是帶著我們兜圈送死呢?!” “想活命就跟著!”顧潯沒空跟這些人瞎掰,西辭在一旁替他掃清障礙,他只顧判斷出口。 不知怎么,這一瞬間,他絕得這種被信任,并肩作戰(zhàn)的感覺真爽。 顧潯神差鬼使說了句,“我們也算是出生入死過了?!?/br> 西辭不答話,只溫和笑笑。 這場逃亡中的片刻溫馨沒持續(xù)多久,很快便被打破-- “救命啊!救命!”呼叫聲來自后方,似乎有些距離……有人沒跟上! “媽的!”顧潯忍不住低罵一聲,“都他娘的什么東西,聽不懂人話嗎?!” 說著便隨著西辭一道又折了回去。 只見一面空墻上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黑洞! 楚明修拼命往洞口外爬著,掙扎著求救,其他人似乎已經被吸進去了! 兩人合力將楚明修拉了出來,不過……他的一雙腿早被啃食干凈了!血rou模糊沿著洞口拖拉一路。 這漩渦到底是什么?! 顧潯還來不及思考,西辭便把一瓶創(chuàng)傷藥和楚明修一道推進了他懷里,匆匆道,“保護好他和自己。” 便縱身躍入了漩渦之中。 “秦臨!” ※※※※※※※※※※※※※※※※※※※※ 謝謝閱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