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窈和蘇沐窩在皮質(zhì)沙發(fā)的角落里聊天, 聊到大學(xué)的事情, 江窈問：“你想去哪里？”

    蘇沐端著啤酒杯, 抿了一小口：“不清楚，我想去b市，但是不知道能不能上, 等成績出來再說吧?！?/br>
    她突然轉(zhuǎn)過頭看江窈：“怎么了？你們家沈繹想考哪里？”

    “不知道?！苯旱难凵裼行┛斩?。

    她和沈繹確實(shí)沒有聊過這個話題。她很刻意地在逃避, 沈繹也沒有向她提起。

    但是她知道，沈繹一定是考的很好的。

    他是遙不可及的天之驕子，從來都是。

    縱然過了那么久的時間, 江窈還是沒有足夠的底氣，說自己一定能和沈繹考上同一所大學(xué)。

    “不知道？”蘇沐的表情很詫異, “沈繹考的怎么樣？”

    “應(yīng)該……挺好的吧。”

    他一直都是臨啟的年級第一名。

    省狀元預(yù)備役。

    更何況他早在高二就拿到了a大的錄取名額，閉著眼睛隨便考考都能進(jìn)入別人夢寐以求的學(xué)校。

    蘇沐眼神變了變，略微古怪地盯著江窈：“你們平時都不談?wù)摮煽冞@個話題的嗎？”

    “沒有?！苯狠p輕嘆了口氣, “我害怕我大學(xué)不能和他在一起?！?/br>
    蘇沐輕笑，捏了下她的臉：“怕什么啊, 以后讓他養(yǎng)你?！?/br>
    江窈低下頭, 半天沒說話。

    “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配不上他?！苯壕従從剜?。

    蘇沐剛要調(diào)侃她的話哽在喉嚨里。

    “我的窈窈寶貝一直都是最好的，你這么好看, 成績又好，你不要亂想那么多。”她把江窈抱進(jìn)懷里，認(rèn)真地補(bǔ)充道, “真的。”

    江窈靠著蘇沐, 目光落在遠(yuǎn)處坐在沙發(fā)里看手機(jī)的沈繹, 他一直和這種過分熱鬧的氛圍不融合，也不怎么接別人的話。

    明明是坐在最喧囂的人堆里，身上卻總有一種冷冷清清的氣質(zhì)，出塵不染。

    江窈的長睫在陰影里落下淡淡的鴉青，瞳孔里像蒙上了霧氣。

    晚飯的時候大家一同去吃了火鍋，江窈不是很餓，吃的很少，吃完了就坐在座位上玩手機(jī)。

    有女生坐過來想來跟她們敘舊，說的是找江窈聊天，可是明里暗里不住地把話題往沈繹身上引，就差直接問出口“你是不是和沈繹在一起了”這句話。

    江窈在玩手機(jī)的間隙抽空抬眼，看見對面是沈繹曾經(jīng)的同桌外加在畢業(yè)時對他送禮物表白卻被拒的那個女生。

    似乎叫李妙？

    江窈記不太清。

    她對不感興趣的事情大都不太上心，敷衍回答了幾句就找借口離開了包間，留下蘇沐她們來應(yīng)付。

    去外面買了幾杯奶茶，跟店員點(diǎn)完單，江窈挑了張空著的桌子坐下。

    店里的人不多，不過幾分鐘奶茶就做好了。

    制作臺前，穿著服務(wù)生制服的男生年紀(jì)不大，二十歲出頭的模樣，被另外兩個店員圍在中間，“去呀去呀，喜歡就去要個微信，別害怕嘛！”

    男生看著不遠(yuǎn)處江窈的側(cè)臉，心下一動，瞬間紅了臉：“不太好吧……小jiejie看起來挺冷淡的，萬一拒絕我……”

    “去嘛去嘛，交個朋友總是好的，你說的委婉點(diǎn)她怎么樣都應(yīng)該不會拒絕的?！钡陠T打斷他，又笑著慫恿，從背后小小地推了他一把，“快去，加油！”

    坐在高腳凳上，隔著一層玻璃窗，江窈看見被晚霞染紅的天，像是浸在紅酒里的柔軟棉花糖，天色很亮，明天又是晴空萬里的好天氣。

    街道上人潮匆匆，影子被夕陽拉的很長，城市里的人們都忙著各自奔赴屬于自己的家。

    “小jiejie……”

    江窈聞聲回頭，男生把打包好的奶茶遞給她，“這個是你的奶茶。”

    “好，謝謝?！苯簭牡首由舷聛恚嶂诱郎?zhǔn)備邁開腳，男生又慌忙喊住她，“小jiejie！”

    “怎么了？”江窈回頭，眉眼疏淡，“有事嗎？”

    “就是那個……”男生掙扎半晌，吞吞吐吐地說出幾個字，“可以……可以和你加個微信嗎……”

    像是怕江窈拒絕，他急忙又補(bǔ)充道：“qq也可以！”

    “有事嗎？”江窈站在原地，又重復(fù)問了一遍。

    男生摸著后頸，臉蛋已經(jīng)紅成了蝦球，“沒事……就是，想和你認(rèn)識一下而已……”

    江窈已經(jīng)構(gòu)思好了拒絕的說辭，卻在余光瞥見那抹高挑熟悉身影的時候腦海里驟然空白，只剩下人群里最好看的那個少年。

    于是，她勾了勾唇角，話語間聽不出一點(diǎn)抱歉的意味：“不好意思啊，我男朋友來接我了。”

    說完，她轉(zhuǎn)身毫不留戀地走出了門。

    剩下男生身姿僵硬地站在原地。

    沈繹接過江窈手里的袋子，掀起眼皮神色冷淡地看了奶茶店一眼，握住江窈的手，不動聲色往自己懷里帶了帶。

    回到包房前江窈松開沈繹的手，才推門一前一后地走進(jìn)去，她把奶茶分給了蘇沐她們后，有同學(xué)提議吃完飯接著去臺球廳玩，這個提議立刻贏得了一大波人的附和。

    江窈對蘇沐搖頭，“我不去了，明天還要上課。你們也別玩太晚?！?/br>
    蘇沐沒強(qiáng)求，“行，回家給我發(fā)消息。”

    又留了一會兒，等到天色完全暗下去，城市里亮起流光溢彩的燈光，大家一起在馬路旁拍了張合照當(dāng)做留念。

    沈繹站在江窈身側(cè)，偏頭對她說了句話。

    路上人聲嘈雜，江窈沒太聽清，轉(zhuǎn)過臉去和他對視，“什么？”

    沈繹沒回答，卻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咔嚓一聲，畫面在此刻定格。

    拍完照后大家歡呼著圍過去看照片，江窈試著松了松手，沈繹一點(diǎn)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

    江窈無奈，她不太想讓大家看見的原因無非是因?yàn)樽约汉π撸偌由显诖蠹已劾锼壳斑€是個準(zhǔn)高三的學(xué)妹，這么明目張膽總歸不太好。

    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所以只能趁現(xiàn)在沒人注意到的時候拉著沈繹快步離開。

    李妙拿著手機(jī)，看到照片里站在人群中對視的兩人，心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滋味。

    像是滿懷希冀的氣球被針悄然戳破，只剩下無力的軀殼，充盈苦澀。

    她以為江窈復(fù)讀后會和沈繹漸行漸遠(yuǎn)，卻沒料到他們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

    事實(shí)似乎總是與想象背道而馳。

    就像她曾經(jīng)天真地認(rèn)為沈繹那樣看似溫和，實(shí)則最是驕傲冷淡的少年，也會在上課時在本子上一筆一劃寫下那個女生的名字。

    溫柔虔誠，極盡認(rèn)真。

    原來他也不是不折風(fēng)骨的，而是只為她低頭。

    八點(diǎn)過正是人潮擁擠的時段，出了地鐵站口，江窈突然扯了扯沈繹的衣袖，沈繹回頭看她。

    “我餓了?！苯浩仓欤恋男∧槹櫰饋?。

    “想吃什么？”沈繹問。

    江窈試探道：“燒烤……？”

    沈繹皺了眉，顯然是不愿意答應(yīng)的征兆。

    江窈趁他拒絕的話語還沒說出口，抱住他的手臂晃了下，大眼睛巴巴地望著他，無聲地撒嬌。

    最終是沈繹退了一步，帶著她去了附近的一家燒烤店。

    店面很干凈，生意挺好，外面坐了五六桌人。

    江窈選好了菜放進(jìn)菜籃里拿給服務(wù)員，在里面選了一個座位坐下。

    沈繹拿著紙巾，將桌面擦拭得干干凈凈。

    江窈雙手撐頭，看著他一絲不茍的模樣，突然笑了笑，眼睛彎起來，里面盛著細(xì)碎的星河。

    畢竟是矜貴的小少爺，她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晚上沈繹也會陪著她，坐在熱鬧的小吃街上吃燒烤。

    沈繹擦完了桌面，抬眼就發(fā)現(xiàn)江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看，于是伸出手指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笑什么?！?/br>
    “你好看。”江窈彎起漂亮的杏眼，說起情話來從善如流。

    沈繹沒接話，任由江窈繼續(xù)盯著自己。

    看著另外幾桌端著啤酒一聽接著一聽，江窈動了心思，跟沈繹打商量，“我能喝一罐啤酒嗎？”

    “就一點(diǎn)點(diǎn)，一點(diǎn)點(diǎn)?！苯荷斐鲇沂?，拇指和食指比起一個很短的高度，跟他保證說，“真的?！?/br>
    大概是她眼里對他保證的神色太過認(rèn)真，沈繹看了幾秒，有些走神。

    回過神來，他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同意。

    得到應(yīng)允之后，江窈才不管剛剛自己都說了些什么話，找服務(wù)員jiejie要了兩聽啤酒，纖細(xì)的食指扣著拉環(huán)打開，倒進(jìn)透明的玻璃杯里。

    燒烤上來的有些慢，不過味道倒是都不錯，菜上撒著細(xì)小的蔥花和香料，色香味俱全，對得起等待的漫長時間。

    沈繹全程沒怎么動筷子，幾乎都是看著江窈吃，有空就幫她夾點(diǎn)菜。

    等吃完這頓燒烤夜宵，已經(jīng)是快九點(diǎn)半的時間。

    江窈被沈繹牽著走在路上，月亮動人，樹影婆娑。沈繹接了個電話，對面似乎是他的家人，打過來詢問些日常的事宜。

    沈繹沒有什么過多的情緒，回答的很簡略，不過兩分鐘就掛斷了電話。

    江窈好奇道：“誰??？”

    沈繹：“我舅舅?！?/br>
    江窈頓了頓。

    “你爸爸mama呢？”

    “mama去世了，在我七歲的時候?！?/br>
    沈繹的語氣很平靜，江窈的心臟卻“咯噔”一跳，抽絲般密密麻麻的，逐漸漾起難過的情緒。

    “那你……”江窈不知道怎么開口。

    “我爸爸么?！鄙蚶[看著路，臉上沒有什么情緒波動，嗓音卻低沉了幾分，“我也不清楚。”

    聽到沈繹的回答，江窈不想再談下去這個話題。

    她曾經(jīng)也很好奇他的身世背景，覺得他的身上一定藏了許多不為人知曉的故事。

    今天偶然看到冰山的一角，江窈卻又突然不太想知道了。

    誰都能聽出來那不是個令人愉快的過往。

    她不想讓沈繹回想起難過的事情，僅此而已。

    沉默地走了一會兒，江窈又突然看向他，忽閃著漂亮的大眼睛，“沈繹，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沈繹有那么一瞬間的恍神。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呢。

    似乎是見到江窈的第一眼。

    那時剛進(jìn)入初中，距離他的mama去世已經(jīng)過去了將近五年的時光。

    他在沈家老宅里住了整整五年，被沈老爺子派來的管家通知他離開時，他的內(nèi)心幾乎沒什么難過的情緒，甚至有了一種如釋重負(fù)的快感。

    十二歲的少年，一個人過完了那個冗長悶熱的暑假。

    每天都渾渾噩噩，幾乎與外界斷絕交流。

    他比誰都清楚，沒有人期待過他在這個世界上的到來。

    在最黑暗的時刻，他遇見了一個女孩子。

    穿著素白色的小裙子，看起來就像是被保護(hù)的很好的養(yǎng)尊處優(yōu)小公主，那雙眼睛里卻有著與年齡不太相符的冷淡。

    只需要一眼，沈繹就斷定他和她是一類人。

    后來，他也曾在某個黃昏見到她坐在窗邊，明眸皓齒，笑得肆意又張揚(yáng)的模樣。

    那是盛夏的尾巴，夕陽撒落了一地的碎金，教學(xué)樓里喧鬧嘈雜。

    那一幕的背景是玫瑰色的天空，而那個笑靨如花的少女在記憶的長河閃爍著光。

    整個世間都因?yàn)樗男暮诎鬃兊悯r活有了色彩。

    他丟掉了自己。

    從此存在在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