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春雨說：“給錢可以，給人不可以。是這個意思吧?！?/br>
    聽到這話，宋西子手一抖，熱水差點灑到電腦上，還好收手及時。

    “別開玩笑。”

    樓春雨撇嘴，保持沉默。

    接下去，兩人還是在那種緊張又有點變味的氛圍中，繼續(xù)工作。

    不知道什么時候了，反正窗外的天有一點亮光，遠(yuǎn)遠(yuǎn)看過去，路燈一片又一片地被熄滅，安靜的馬路上漸漸有了人活動的身影，樓春雨揉著疲倦的雙眼，站在窗前眺望遠(yuǎn)方。

    在她目所能及的地方，城市的邊緣處在混沌的邊緣。

    “有點冷?！奔绨蛏隙嗔艘患路嫌辛岁P(guān)懷的聲音。

    樓春雨回過頭，滿是紅血絲的雙眸直直地看著站在她身邊的宋西子，沙啞的聲音說了一句：“謝謝。”

    “我想起來，幾年前吧，我們還在上學(xué)的時候，公司要搬家，你來幫我的忙，事情多到我們兩個人怎么做都做不完……”宋西子回憶著過去，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

    樓春雨笑了笑，知道她聲音越來越小的原因是什么。

    她直視著宋西子的雙眸，對宋西子說：“那時候我就愛著你，我不想你一個人太累，我想能幫你一點就是一點，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宋西子反問她。

    “你是高興，還是惡心？”

    樓春雨屏息在等待宋西子的答案。

    宋西子讓她等了有一會兒了，她先把視線挪開了，說：“那時候我以為我們是朋友。最好的朋友的那種。所以我很開心?！?/br>
    “嗯，最好的朋友這個詞，是你說的，我沒說過。”樓春雨的笑容參雜著苦澀。

    宋西子無話可說，她和樓春雨并肩站在落地窗前，當(dāng)樓春雨不說話的時候，宋西子也不想說話，一起看著這個繁華的大城市。

    “我喜歡站在這里看外面的風(fēng)景，可以看到法租界的小別墅，也能看到遠(yuǎn)處的高樓大廈。我不想搬走。”上輩子，她在這里只住了一年多，但是她無數(shù)次地站在這個地方，以這個角度看外面的風(fēng)景。

    這輩子，她又住了進(jìn)來，她還是喜歡站在這里，外面的風(fēng)景百看不厭。

    “我沒說讓你搬走。我不是那種小氣的人，但是我可以跟你約法三章?！彼挝髯勇牭綐谴河暾f不想搬走，她才意識到，自己跟樓春雨說了那么多拒絕的話，但是沒有一句話是讓樓春雨搬走，她自己也舍不得樓春雨走，好像做好了這樣的打算，只要樓春雨自己不搬，她就不會讓樓春雨走。

    “不約?！睒谴河陙G下兩個字，轉(zhuǎn)身就走了。

    那兩個字鏗鏘有力，在空中久久回蕩，不肯輕易消逝。

    宋西子神情復(fù)雜，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說起來她雖然搬進(jìn)來這里有四年多了，但是極少有閑情逸致站在這里看風(fēng)景的，反倒是她經(jīng)?？匆姌谴河暾驹诖扒?，不知道在看什么，反正就是能看得入迷，看到出神，有時候能保持一個小時，一動不動的。

    當(dāng)宋西子站在樓春雨站過的地方看外面，心里想的是這里有什么，樓春雨在看什么？

    宋西子不知道的是，樓春雨站在這里，看到的是和上輩子一樣的風(fēng)景，想的是上輩子那個宋西子，只字片語，點點滴滴，只要回憶起來，心就像被放在火上架起來烤，但是即使是這樣的痛，樓春雨還是會反反復(fù)復(fù)地走到這里。即使痛，她也依然要回憶，她怕忘記，以此時刻提醒自己，上一世的宋西子，承受著的痛，遠(yuǎn)比自己的痛更痛。

    當(dāng)宋西子轉(zhuǎn)過身，回頭看著這個房子，客廳，廚房，她自覺地就是覺得這里好像有一些陌生，是什么東西不對勁，她以為應(yīng)該有一些不同的，明明這是她每天回來生活和睡覺的地方，她居然會感覺到陌生。

    宋西子又到了醫(yī)院看張鑫，張鑫的手術(shù)很成功，胃被切了一小部分，但是基本功能還在，以后生活只是需要稍微注意一點，不會死，只要恢復(fù)了還是個活蹦亂跳的張鑫。

    他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病號服包裹的身體瘦了不只是一圈，手臂上吊著點滴，但是眼睛依然閃閃發(fā)亮，她還有心調(diào)侃宋西子，“在宋老板的領(lǐng)導(dǎo)下，公司倒閉了嗎？”

    “快了，我再努力一點，明天就可以倒閉了。”

    張鑫笑笑，牽動了傷口，臉?biāo)查g皺成一團(tuán)。

    應(yīng)樂天用濕潤的棉簽棒觸碰他的嘴唇，讓他好受一點。

    張鑫伸出舌尖舔著嘴唇上的液體，給應(yīng)樂天一個眼神，讓他再給自己來點水，他口渴。

    應(yīng)樂天的照顧可以說是無微不至，端茶倒水，都不用護(hù)工出手，他就把愛人伺候地舒舒服服的，而端屎端尿這種臟活累活，他也在干，宋西子看出來了，應(yīng)樂天樂在其中。

    她以前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應(yīng)樂天是是這種人，她以為應(yīng)樂天不食人間煙火，是個仙氣十足的貴公子，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應(yīng)樂天其實是可以沾陽春水的。

    “你真是享福啊?！彼挝髯訉場握f，話中有一種痛恨，愛情把人折磨得不成樣子，把人拉下神壇，也把別人心中的神變得面目全非。

    張鑫蒼白的臉上有了笑意，“是啊，樂天還跟我說，我是有福之人，你今天也這么跟我說，說明我的好命是大家認(rèn)可的。”

    宋西子想嘲諷他幾句的，但是忍住了，畢竟張鑫是病人，對病人還是仁慈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