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過了一會兒,他伸出手,手指碰過杯壁試探水溫,再將剛才收起的藥全部遞過去,“吃藥。” 東西手動嘴邊,那女人卻連連搖頭,“我不吃,快丟掉!那是毒藥!” 沈落白深吸一口氣,耐心的舉著水和藥,對那女人說道:“媽,吃了這些東西,我?guī)愠鋈??!?/br> 女人還是搖頭,她突然掀起床上的薄毯,不慎打翻水杯。 溫熱的水落在手背上,濕了床面。 沈落白只覺得心口沉郁,像是被大石頭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一言不發(fā)的站起身,將藥重新放下,重新?lián)Q了一杯水。 邱惠儀又發(fā)病了。 從記事開始,總會聽到周圍鄰居的閑言碎語。 他的父親是個老實農(nóng)民,掙得都是苦力錢,到最后娶了個漂亮媳婦兒,旁人對他的道賀也夾著玩笑意味,只因為他娶的妻子有缺陷。 父親對于旁人的話并不在意,努力照顧妻子,砸鍋賣鐵都要送孩子去上學。 他一直記得父親跟他說的話,“咱們家里窮,你要努力讀書,走出這個小地方?!?/br> 否則,沒有文化只能在這小地方無限循環(huán)痛苦。 所以后來無論遇到什么樣的困難,他都抓緊一切機會,讓自己能夠正常上學。 前幾年邱惠儀的身體狀態(tài)還不錯,雖然有時候神叨叨的,但日常生活沒有問題。 可這兩年邱惠儀的病情加重了。 犯病的時候什么話都不聽,就像剛才那樣,完全不配合。 他靠著大學兼職的錢在距離醫(yī)院不遠的地方租了一間小屋,這里的環(huán)境真不算好,但勝在方便。 從到醫(yī)院實習開始,每個星期的休假時間都不固定。 上班的時候,他只能打開屋子里的監(jiān)控,從外面把門關上,防止邱惠儀亂跑出去,又要隨時監(jiān)控她是否發(fā)生意外情況。 下班之后回來照顧邱惠儀,大部分時間她是清醒的,但即便是清醒的時候,兩人也沒法像正常母子那樣交流。 沈落白的生活很簡單,不斷學習、工作賺錢,照顧母親。 等到沈落白重新把藥和水準備好時,邱惠儀已經(jīng)完全安靜下來。 她閉著嘴,沒再神神叨叨的講話。 見兒子送上來的藥,她一點沒抗拒,乖乖的服下。 剛才灑在床上的水漬還未干,邱惠儀的手掌按在那處,回想著自己犯病時制造的麻煩,眼里滿是心酸,“落白,我想回村子里?!?/br> “媽,這件事情不要再說了?!?/br> “我真是沒用,別人都是父母照顧孩子,而我卻連累你……” 邱惠儀清醒的時候比發(fā)病的時候還要痛苦,她覺得是自己拖累了兒子。然而每次提出回到村子里,沈落白都會拒絕。 剛來城市那會兒,她也試圖去做些雜工賺錢,可管不住自己發(fā)病,非但沒賺到錢,反倒破壞了別人的東西需要賠償。 至此之后,她明白,不出去制造麻煩,才是對沈落白最好的幫助。 她知道這個孩子很孝順,可除了主動要求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別的什么也做不了。 邱惠儀恢復之后就坐不住了,看了眼時間,又去做家務。沈落白不會阻止,因為這是邱惠儀能做的為數(shù)不多的事情。 窗外的天色逐漸變得陰沉,烏云飄過來了,外面很快下起嘩啦啦的大雨。 桌上手機震動,沈落白拿起一看,又是她。 “沈落白,下大雨了。” “你能來接我嗎?” 下大雨,她有多種躲雨的方式,卻偏要打電話來讓他去接。 其目的不言而喻。 “媽,我要出去一趟?!?/br> “這外頭在下大雨,你要去哪兒?” “接一個朋友?!?/br> 話說到這,邱惠儀沒再多問,只是叮囑他注意安全。 她這個兒子做事向來有主張,她詢問是下意識的關心,卻不會干涉。 沈落白拿起門口的大傘,正打算關門時,又多拿了一把。 聞聽語剛從醫(yī)院出來,她是看準了天氣才給沈落白打這通電話。 現(xiàn)在么,等著人來就是了。 聞聽語站在醫(yī)院門口,一個男人忽然喊道她的名字。 聞聽語下意識扭頭去看,見到跟父親同一病房的病友的侄兒。 男人手里拿著一把傘,見她站在門口,除了挎在肩頭的小包就沒別的工具,順口問了句:“你是沒帶傘嗎?” “嗯?!甭劼犝Z點頭。 男人發(fā)揮了樂于助人的本事,顯得十分真誠,“我?guī)Я藗?,要不然我送你到馬路邊打車吧?” 聞聽語搖頭拒絕,“不用麻煩,謝謝?!?/br> “嗨,這算什么麻煩,我二叔跟你爸現(xiàn)在也算是熟人了,我就送你打個車,多大點事?!蹦悄腥艘灿行┳詠硎?,雖然知道跟這個漂亮的女孩沒緣分,可也愿意交個朋友。 沈落白打著雨傘匆匆趕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個畫面。 站在醫(yī)院門口的一男一女相對而立,兩人不知道說著什么。 他是從聞聽語背后走過去的,聞聽語并未察覺。 而這個方向,沈落白剛好可以看清那男人滿臉笑容,兩人之間的交流仿佛很愉快。 他心里堵得慌,連腳下的速度都無意識的加快。 “聞聽語。” 熟悉的聲音從后方傳來,聞聽語環(huán)抱著手臂,手指微微一挑。 來了。 男人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再打擾,朝她揮了揮手,主動離開。 如此,沈落白的臉色好看了幾分。 聞聽語轉(zhuǎn)動腳步面對他,身體微微向前傾,盯著他的眼睛,悠悠提出一句疑問:“怎么看你好像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沈落白往后退了一小步。 聞聽語的眼神并不犀利,可當她認認真真盯著你看的時候,不太敢直視,怕被看穿心思。 沈落白話不多說,直接將手中那把干凈的折疊傘遞出去,“傘。” 聞聽語也是沒想到,他還能刻意整出兩把傘來。 她沒接,示意性的瞟了他手中的大黑傘兩眼,暗示道:“我比較喜歡你手中撐著的這把。” 沈落白竟然直接把大黑傘遞給她。 聞聽語哼哧一笑,“沒看出來,你還挺會寵人?!?/br> 沈落白:“……??” 寵? 不等他反駁,聞聽語直接鉆進了大黑傘下,跟他的身體緊挨在一起,“我不想打傘,就這樣吧?!?/br> “這樣會淋雨。” “你沒看出來我想靠你近點么?” “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br> “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都不算浪費時間。” 她總是找出理由,并且還是以“大道理”的方式講出來,令人無可反駁。 天空下著雨,誰也沒提打車這事兒,只是往前走。 沈落白沒跟她爭,有意將雨傘向她那邊傾斜,聞聽語將這些細節(jié)動作全都看在眼里,忽然就抱住他的胳膊。 沈落白渾身一震,只聽見女孩在她耳邊說:“這樣,我們兩個都不會淋雨?!?/br> 可是,他的心思已經(jīng)飄了。 當時找醫(yī)院的時候就特意選擇離家最近的醫(yī)院,大約1.5公里左右,兩人各懷心思,感覺沒走幾步都一驚到達目的地。 沈落白提示道:“你家到了。” 聞聽語抬頭望了一眼熟悉的小區(qū)樓,偏偏拋出一句:“告訴你,我住在這里?” 沈落白眉頭一皺,似乎對自己的記憶產(chǎn)生了懷疑,“你搬家了?” 聞聽語:“是啊?!?/br> 只不過前兩天剛搬而已。 其實也算不得搬家,當初她爸媽分手,一人一套房。在她成年之后,那套房子就落在她的名下。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二十幾歲,可以搬出來住了。 之前就跟父親提了這事兒,父親知道她跟繼母一直有隔閡,也就同意了。 “怎么不早說?!?/br> “你沒問我?!?/br> 沈落白感覺自己被她忽悠了一道,聞聽語倒是淡定得很。 兩人只好往回走。 可走到馬路上,聞聽語又冒出了新的主意纏著他,“我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