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

    “這里哪有我不知道的。那小孩，跟她叔叔阿姨，過得可憐?！?/br>
    第16章

    婦人的手撫在懷中孩童的背部，有節(jié)奏地輕拍，和唐青亦閑敘。

    “棠糖到這的時候，送她來的人給了她叔叔五萬塊錢，當(dāng)著我們大家面給的，說是棠糖爸媽生前的積蓄，請他幫忙照顧棠糖三年。”

    唐青亦凝神聽著。

    “她叔叔當(dāng)時笑嘻嘻地說好，扭頭第二天就把棠糖在屋外面關(guān)了半夜，他對外說，小姑娘不識相，他教育教育?！?/br>
    婦人一邊說一邊嘖嘴，像是對這種做派極為看不上眼。

    “棠糖她叔有兩間房，他也好意思讓人家半大姑娘和他們睡一個屋，中間就隔一個床簾，小姑娘的床對著門口。我聽說，棠糖睡覺都穿得全乎乎的。”

    唐青亦的眸色沉了下去，眉眼間揉了壓抑濃稠的晦暗。

    民工房里能夠有閑暇聊天的不多。

    婦人打開了話匣子，將有關(guān)棠糖的一切都說給唐青亦聽。

    棠糖的叔叔和她的父母有過節(jié)。

    他們一家把棠糖當(dāng)下人苛待。

    他們只付了棠糖的學(xué)雜費(fèi)。

    棠糖周末會去商場發(fā)傳單掙生活費(fèi)。

    “誒……你是棠糖什么人？”婦人意猶未盡地講了半個小時，奇道。

    唐青亦的眼睫垂落，掩去眸中異樣。

    “同學(xué)。”她頓了頓，“請問，您知道棠糖住在哪間嗎？”

    .

    唐青亦抵達(dá)目的地時，棠糖正蹲在門口刷碗，也不知道是攢了幾頓。

    屋內(nèi)傳來動畫片特效音和小孩子的大笑。

    棠糖支著單薄的肩膀，后頸細(xì)得羸弱，衣物下隱隱瞧得出脊背一節(jié)節(jié)的骨頭。

    白皙細(xì)瘦的手指碰著油膩發(fā)臭的碗筷，動作嫻熟自然。

    “噠”腳步停在女孩身前，不再動。

    棠糖困惑地慢慢抬了臉，觸及唐青亦的目光時，她下意識闔了眼瞼，仿似認(rèn)為是錯覺。

    “棠糖?！逼届o的輕喚。

    女孩難以置信地睜了眼，歡欣迅速盈滿了雙眸，亮晶晶地閃著光。等瞧清唐青亦的神色，臉上踴躍的驚喜逐漸凝成了忐忑的猶豫。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約莫是不堪的、值得厭棄的，所以拘謹(jǐn)?shù)乜s了縮腳。

    “……唐、唐青亦？”

    唐青亦看上去很危險。

    她眉間壓抑的情緒，讓棠糖的血液都要凝結(jié)。

    唐青亦干凈、體面，氣質(zhì)疏離矜貴，與破敗骯臟的背景格格不入。強(qiáng)烈的違和感讓人心狠狠一跳，像被扔進(jìn)冰里，被攪碎。

    “你來做什么呀？”棠糖討好地笑了笑。眼睛沒有孩子氣地彎一彎。

    她的手指都是泡沫，身上還有奇怪的味道。

    屋內(nèi)的男孩跑了過來。

    “喂，你誰啊！干嘛站我家門口！”

    唐青亦瞥他一眼，微微傾身，不容拒絕地低頭握住棠糖的手腕。

    “臟，唐青亦，臟。”泡沫染上了唐青亦的指尖。

    棠糖呼吸急促起來，眼睛也被逼出了透明的水跡，她有些像拼了命地想要擺脫唐青亦的束縛。

    反應(yīng)激烈得駭人。

    “聽話?！碧魄嘁嘣谒呡p聲道。

    棠糖的動作驟然滯了滯，眼睛一眨不眨地瞧唐青亦，淚水由眼睫滴落，細(xì)小的幾粒，濡濕了唐青亦的指腹。

    她馴服地松了繃緊的指尖，眸中生了畏怯。

    “唐青亦……”她軟著聲音喚。

    “我有事情想要請你幫忙?！?/br>
    “我聯(lián)系不到你?！?/br>
    “所以，來找你?！?/br>
    棠糖忍著難堪，焦急問道：“什么事情呢？”

    小男孩抱著門板，牙齒咬在上面，涂了口水。他的眼神在棠糖和唐青亦之間來回轉(zhuǎn)動。

    唐青亦從口袋中拿出紙巾，仔細(xì)地把棠糖的手擦干凈。

    “去看一看就知道了?！?/br>
    她托著棠糖的指尖，一根根看過去，直到棠糖蜷了蜷手指，才作罷。

    “喂，你要把她帶到哪！”男孩瞪大眼睛。

    “要、要告訴叔叔和阿姨?！碧奶强目陌桶?。

    唐青亦示意男孩：“他會告訴的?！?/br>
    第17章

    陽光晴好，天藍(lán)得很淺，散著碎碎的白色云絮，疊了細(xì)末的絲縷，被鍍著淺金的邊。

    難得的好天氣，風(fēng)都是細(xì)細(xì)柔柔的。

    婦人端了板凳放在陽光下，哄孩子扶著，慢慢地學(xué)步。

    “呀”孩子rou乎乎的小手指了指婦人身后，嘴巴張大，眼睛圓溜溜地眨著。

    “寶寶怎么了？”

    婦人捏捏孩子的手指，順著看過去，瞧清了牽著的兩個女孩，愣了愣。

    都是她認(rèn)識的。

    走在前面的那個，高挑纖細(xì)，薄款風(fēng)衣搭針織衫，氣質(zhì)優(yōu)雅清冷，像是從熒幕上撕下貼在眼前，失真而疏離。

    她的眉眼籠了薄薄的冰霜，唇線抿著，藏著壓抑過的隱晦怒意。

    后面的是棠糖，穿的校服，寬大肥碩，只有一張臉，白皙小巧，精致得仿似被工筆細(xì)細(xì)描繪，與暗淡破敗的周遭對比鮮明。

    前者一手扣在棠糖的腕子，一手拎著鼓鼓囊囊的舊書包。

    她的指節(jié)玉脂般柔膩白透，輕輕吻在棠糖的腕部，女孩溫馴地被牽著，快步跟在對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