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韞琋開錢莊這些年，李韞奕的帳是沒有一次從這里走過，為的就是不留下個話柄，李韞奕，想還自己一個完完全全，清清白白的李佩芷。

    可是，這條安堵如故*的線，李韞琋還是毅然決然地跨了過去。

    李韞奕不敢明面上與李閆卿據(jù)理力爭，只好選擇私下做這件事，上下疏通，在各派之間都有了退路。若李閆卿知曉此事，估計(jì)會如當(dāng)年自己離家那般，怒不可遏罷。

    六哥，對不住，十弟能做的，也就只剩這些了。

    當(dāng)年自己誓死要與李府脫離干系，唯一支持自己的，也只有六哥與基本沒有留下印象的八哥了——六哥給了自己錢，八哥為自己除了骨。

    于是他就在那青天白日里，被李閆卿逐出了府，順便在家譜上也除去了名。

    李韞琋倒也不覺得怎樣，畢竟自己毫無入仕之念，早便想掙脫了那牢籠，不愿日日髀rou復(fù)生。正當(dāng)他思索著去往何處時，馬車驟然一停，李韞琋手中的清茶滲了滿襟，他尚來不及室怒市色，便聽見車外傳來清脆且堅(jiān)毅的聲音：“可是李公子的馬車？在下常州祝氏祝離憂，今日一攔，是有不情之請?！?/br>
    不情之請？好生搞笑，李韞琋將簾子那么一挑，探出身來想看看是哪個不曾反躬自省的莽夫，哪知卻對上了一雙虛懷若谷的眼。

    那少年年紀(jì)似與自己相仿，有禮有節(jié)，雖在求自己，但半分不見一絲求全。

    “我為何要幫你？”十五歲的李韞琋妄自尊大，不敬鬼神，卻被跪在馬車之前叩首的少年矬了一分銳氣。

    “早聞江寧金陵李氏十少爺見經(jīng)識經(jīng)，四清六活，在下早已仰慕多時?！蹦巧倌暌琅f以額觸地，血rou模糊，不停一刻，“祝某大志未成，家業(yè)未復(fù)，jian人未除，不忍半道拱手……”

    “罷了，你這樣看著我暈，不要如此了，隨你去就是。”見那少年如此做派，或許是那日陽光過于刺目，李韞琋只覺傷口又發(fā)起癢來，只得敷衍地一擺手，“不過提前說好，我李佩芷從來聽不得別人使喚，我只能做你的大當(dāng)家?！?/br>
    “自然自然，多謝李公子！”祝離憂來不及起身，笑得燦若朝陽，竟是忘了額上的血口子。

    于是便有了聞名遐邇的陶白錢莊。

    之后順理成章的也有了那名惡名占盡，錙銖必較的富埒琋甫李佩芷。

    十年后的李韞琋目瞳一縮，從懷中掏出了些甚么，手中一搓，便仍到自己面前，耳邊又是那日祝離憂的熟悉的溫柔聲線：“佩芷，我已是枯木朽株，無力回天，我愿獻(xiàn)我余下殘年，保全你想要守護(hù)的那些，以報(bào)知遇之恩……”

    “……我弟弟在穆王府，你可以用他?！?/br>
    “舍命酬知己，生死……應(yīng)相符……此應(yīng)永訣，泉路交期……”祝離憂那晚在紅燈籠的火光下笑得那樣好看，正如十年前的那個得了自己應(yīng)允的少年，“……佩芷，黃泉路上，容我先行一步?！?/br>
    火瞬時便沿著墻角燃了起來，這房中皆是南地上等木料，不過半盞茶的時刻，自己也會被火海吞沒。

    也不知，自己被燒死與那日阿憂被砸死，哪種更痛些。

    李韞琋一調(diào)坐姿，又是看了看桌上那小盒，悶聲笑了笑，重新捧了茶碗在手，心下道：只消一會兒，忍忍便是解脫，就算覃昭那個狗人現(xiàn)在見了火光再趕來，見到的也不過是一具焦尸罷了。而那時候的三人，估計(jì)早已是出了城，在趕回金陵路上了。

    濃煙很快就盈滿了大半廳，李韞琋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眼角淌下淚來，也不知是被熏到，還是內(nèi)心真的遭不住這些了——這些年自己賺得金山銀山，然而通衢廣陌*，普天之下卻沒有一自己能買來的道，真是可笑至極。

    自己以錢為誘，害了那么多人，若自己就這么燒死了，是不是后世便能少罵自己幾句，然后扣上個自食惡果的名來，還是說，依舊是罪不容誅？

    李韞琋猜不到，不過終究還是有些好奇，以后若有人在自己墓前說道說道兩句也好，不過……覃昭會讓自己有墳冢么？

    事已至此，自己還是虧欠了一顆人心——東叱啊，對不住，對不住。

    你萬萬不可回頭，亦不要想著與我報(bào)仇，往后愿你能尋得鷦鷯一枝*，高柳青風(fēng)，言笑無厭，授室征蘭，安度余生。

    這是真的。

    我李佩芷的真心，你可曾看到過么？

    ……

    韓東叱，你可知，我也想與你喝茶。

    作者有話要說：安堵如故：形容像原來一樣相安無事。

    通衢廣陌：tōngqúguǎngmò四通八達(dá)的寬廣大路。

    鷦鷯一枝：交撩yīzhī比喻一個安身之處。

    韓鐵衣邀李韞琋喝茶于第四十一章末提到，但是李韞琋一直沒能答應(yīng)他。

    第55章

    人語西風(fēng)，冥山欲收，天澹星稀，曉鶯殘?jiān)吕铮∮銎鄾鰰r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