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韞奕將手中的信箋遞與李終南眼前。

    “這?！倍潭處仔锌串?，李終南雙手微顫，手心不由滲出汗水來，“怎會這般嚴(yán)重？”

    “雖李韞琋與本府毫無關(guān)系，既然有求于李府，亦不能坐視不管，只能讓你去一趟了。”李韞奕黯然自嘆，“我不愿再失去誰了?！?/br>
    李終南瞧見李韞奕鬢邊竟然有幾根銀絲，合著他言語中的那份脆弱，李終南隱約明白師父口中六哥的“好”是從何而來了。一念至此，不由讓李終南心尖一痛，下意識應(yīng)了：“六哥，我理會得?！?/br>
    李終南深諳十七弟一事對李韞奕傷害甚大，本想寬慰他幾句，卻是甚么也說不出口，只是想來若十二弟見到李韞奕愁苦如此，又會作何感想，無奈之下只得起身作別。

    李韞奕眼中悲嗔難探，桃花眸短短幾日內(nèi)竟是散去了光澤，堪堪泛上一層幻滅的死灰：“終南，你此行你與韓教習(xí)一同，有他在，六哥也安心?！?/br>
    李終南合上身后朱扉，舉目望天，明明是三五之夜，應(yīng)是花明月滿，卻不知為何滿目凄然的厲害。

    曉舟珩在不遠(yuǎn)處扶樹而立，望著李終南出神。

    那人大病新愈，只著了單衣，似比一月前的自己更為消瘦，卻更顯一分淵穆殊絕。李終南含笑投目，向前幾步，牽起那人右手。

    曉舟珩沒有拒絕。

    ……

    后有人書，李韞德，韞德，無字，金陵人。少聰，不足十歲，萬卷貫通。性情孤高，行為崖異，嗜血戲婢，圣上聞之，龍顏震怒，朔鳳五年八月押京城途，無蹤，年十六矣。

    ……

    八月十六，月相尚滿。

    深夜，李府別院。

    曉舟珩聽見別紅均勻的呼吸身后，起了身。趨近她身側(cè)一探，不知何處的燈花突然一炸，別紅夢中一驚，偏轉(zhuǎn)了頭，砸吧砸吧嘴，囈語了幾句。曉舟珩心道：這次給別紅的劑量還是大些罷，一抬手，散了些粉末。

    做完這些，曉舟珩推開了半掩著的窗，提氣一躍上了房頂，一路出了李府。

    遠(yuǎn)遠(yuǎn)望去，那邊一人，身形修長勻稱，身著深紅便服，腰間一條四尺烏色束帶，下登一雙黑靴?？催@番打扮，便知曉，這是皇城司的人。

    曉舟珩喚了一句：“唐邏卒，久等了?！?/br>
    唐昶行禮道：“見過鴻臚寺少丞?！?/br>
    禮畢，唐昶上下打量一番曉舟珩，借著月色窺見幾分曉舟珩的懨懨病緒，嘴角一彎，嘲道：“我聽聞鴻臚寺不是一向不出錯的么，這次怎要得如此狼狽？”

    “意外。”曉舟珩眼眸微闔，臉上喜怒難辨，“我倒是想問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韞謨還活著對曉舟珩來說并非是甚么驚訝之事，他無心參與到子嗣的斗爭之中去，只是心下感慨李韞謨的一路鋪墊，斷舌，付家兄弟，貓尸，風(fēng)月本，玉英，甚至是李終南弄巧成拙的鎮(zhèn)紙，一路指引套著公筆吏身份的自己去尋了李韞德，并發(fā)現(xiàn)李韞德已經(jīng)滲入了鐘不歸引以為傲的網(wǎng)格中，成了極其可能攪局的那個。

    甚至為了讓自己按照李韞謨的計劃走，李韞謨的幫兇還不惜暴露身份給了自己背后一刀。

    若自己是真正的公筆吏，定會將這等危及鐘不歸之事，細(xì)無巨細(xì)上報了去。

    如此一來，鐘不歸若是針對了李韞德，李韞奕一定會棄了他，從而自斷了羽翼。

    因而李韞謨設(shè)計這一圈的目的也就達(dá)成了。

    不愧是那個坊間人人扼腕嘆息的詒闕之謀李重衡。

    可惜，自己不是公筆吏。

    但為何依舊落得如此難以收場的局面？答案有一，那便是李韞謨自己也遭了旁人的算計。事態(tài)脫離控制并非是巧合，而是幕后那人的必然。

    李韞奕自然也發(fā)覺了甚么，可惜原本誅故貰誤的計劃也落了個空。

    “不是咱們的過失。”唐昶搖頭道，“對李韞德出手的不是圣上，但也并非是鐘不歸那邊的人?！?/br>
    曉舟珩道：“此話我都不能信，你覺得李閆卿能信？”

    “他信與不信，這都是事實?！?/br>
    “丹徒的滅門案可與此事有關(guān)？”

    “尚未明晰，不過卻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刑部員外郎樓北吟的尸首，朝廷把此事壓下來了。”唐昶壓低聲道，“大理寺那邊打算以樓北吟為主犯來此結(jié)案，沈騫翮不讓，但誰聽他啊，而且……”

    “而且甚么？”

    “且近日沈騫翮都在松江府賭錢，絲毫沒有放心思在案子上，你說他那個賣屁股的是不是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