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崩铐y奕斟了半杯茶，捧于唇邊，低眸淡淡一笑，“絕艷先生在府里可還住得慣。”

    “有勞少爺記掛，一切都好?！?/br>
    “如此甚好?！崩铐y奕放下茶盅，將視線從案幾上移開，落在曉舟珩這里，又揮手遣了婢子出去，“今日請(qǐng)絕艷先生小坐也不為其他，只是問問之前與絕艷先生提過那一事可有想好？”

    曉舟珩沒想到李韞奕竟提的是這樣一茬，瞬時(shí)渾身僵硬，不知該如何回答。

    李韞奕嘴角含笑：“絕艷先生不必拘謹(jǐn)，有甚么直言便是。”

    “小生萬萬是配不上著月小姐的?！睍灾坨裼有捏@，沉吟片刻才勉強(qiáng)道，“下嫁小生，便是輕薄委屈了小姐?！?/br>
    見李韞奕不吭聲，又端起了茶杯，曉舟珩又道，“就算小生愿意，著月小姐也是萬萬不能同意的。”

    李韞奕聽曉舟珩這樣一說，將手中茶盅往案幾上一置，手勁兒略大，弄出了些響動(dòng)，驚得曉舟珩心頭一跳。

    “你怎知她不愿。”

    話音甫落，自覺有些不妥，李韞奕又道：“罷了，看來是我亂點(diǎn)鴛鴦譜，我是聽了些市井上的流言便信以為真，是我魯莽了?！?/br>
    “不敢不敢?！?/br>
    李韞奕接著又問了了幾個(gè)孩子的學(xué)習(xí)近況。幾句下來，兩人便是無話可說。

    曉舟珩自聽聞流言二字便如坐針氈，好不容易應(yīng)答完了李韞奕的話，即遲遲沒聽見那人的逐客令，亦不見那人提昨日玉英斃命一事。又是過了甚久的沉默，曉舟珩才壯著膽子道，“小生還有他事，可否先行去了，改日再與六少爺……”

    李韞奕從書案中抬眼，掃了一眼曉舟珩，略一點(diǎn)頭，算是允了。

    沉重的木門閉上，李韞奕再次闔了眼，過了半響，這才抬手扣了扣案幾，“京城那邊如何？十七弟何時(shí)歸府？”

    出了正書房，曉舟珩這才發(fā)覺自己手還在發(fā)著顫。

    不知怎的自數(shù)十日前，李韞奕便有意無意提及十六小姐李著月待嫁一事。剛開始還只是堪堪提過，后來直言愿意將李著月下嫁與曉舟珩。

    這讓曉舟珩分外惶恐，不知李韞奕提及婚嫁出于何故。

    李著月乃是待字閨中的天驕之女，我朝多少人愿與之結(jié)親都高攀不上，怎會(huì)輪到自己，畢竟自己再如何也只是個(gè)寸田尺宅的貧窮文人。

    今日這一拒，倒是順了自己的心，可這也駁了李韞奕甚至是李著月的面子。想到昨日李韞奕昨夜言行，驟覺這極可能是李韞奕做局，嚇一嚇自己，若是今日不應(yīng)他，便將自己送往官府。但轉(zhuǎn)念一想，繞了一大圈只為讓自己娶李著月，這著實(shí)也犯不上。

    曉舟珩心下生出一絲忉怛，自從在京城發(fā)生所謂的灼若郡主一事后，自己回金陵的初衷便是謀得一項(xiàng)差事，攢夠了錢，遵守與尹舊楚的十年之約，自此遠(yuǎn)走高飛。

    卻哪知自己方回金陵，還未落下腳，便得知那人要成親一事，對(duì)象也是位富商之女，與開字畫行金陵尹氏可是門當(dāng)戶對(duì)，郁悶數(shù)日后來自己也想開了，不如就在尹舊楚成親之日送上一份賀禮，只可惜那賀禮昂貴，囊中羞澀的曉舟珩這才放下身段入李府任西席，順帶編纂一本叫金陵錄的地方志，以此來換取微薄酬勞。

    于是這才有了讓尹舊楚幫自己尋書一事，一來查閱資料確實(shí)需要，而來借此機(jī)會(huì)希望能再與尹舊楚多親近親近。

    曉舟珩不愿讓旁人，尤其是李府上人知曉自己還受雇于著作局，一來，也許是骨子里那份讀書人的傲氣，怕引來個(gè)自己舍本逐末的閑話；二來，也是近年來著作局微妙的變化而出于避嫌之意；這才待著空，偷摸私下做這件事。

    明明下個(gè)月再一交稿，李府再一發(fā)月錢，賀禮的錢就基本攢齊了，可惜現(xiàn)在曉舟珩不得不面臨要提前離開李府的危機(jī)——若不是李韞奕做局，那便是是因?yàn)橐f楚前幾天給自己找的書少了一本，自己也不愿再去擾他，再之聽說李府文山樓也是藏書之處，便想試試運(yùn)氣而導(dǎo)致的。

    哪知書沒找到，自己還莫名其妙成了殺人兇手。

    正在忖量著，曉舟珩一抬眼，這廂才發(fā)覺自己不知覺順著園廊步入到內(nèi)府一處花園中，由假石掩著，也沒人看到自己。曉舟珩正準(zhǔn)備回去，卻聽見了吵嚷聲。

    在假石那頭的曾夫人今日本就因?yàn)榉坷锏慕购妙^疼，心頭正恨著氣，才出院子便見到正在嬉笑的四夫人柳氏，她那笑聲更是引得曾夫人心煩氣亂，曾夫人啟唇便道：“老遠(yuǎn)就聽見柳meimei的笑聲，今兒得了甚么好消息開心成這樣，可愿與jiejie說來聽聽？”

    柳夫人聽了曾夫人這樣一說，立即收了笑，心不甘情不愿慢吞吞挪至曾夫人面前，勉強(qiáng)行了個(gè)禮，“jiejie有禮了?！?/br>
    見這柳氏這幅樣子，曾夫人更是氣極，只覺她絲毫沒有將自己放在眼中：“meimei這一回娘家可是去了十天半月不見人，也不怕傳出去損了面子?！?/br>
    “不勞jiejiecao心?！边@四房柳夫人也不是吃素的，“jiejie還要費(fèi)心處理自己房上的事，哪里還敢麻煩jiejie。”

    曾夫人冷哼一聲，回身便走，可這一轉(zhuǎn)身似乎甚么東西從外衣長衫里掉了出來。

    柳夫人身邊的婢女綾絹手急，馬上便將那物什拾起，拿在手中一看，怪叫了一聲后順勢遞給了身側(cè)的柳夫人。

    柳夫人素手一翻，與身側(cè)一眾婢子捂著嘴笑起來，柳夫人乃軍中高官之后，生性自然比之自小養(yǎng)在閨中的曾夫人要豪放些許，眼角一挑：“jiejie可是閑不?。靠催@個(gè)來解悶?！?/br>
    曾夫人一皺眉，偷眼一覷，不由面紅耳赤，只見柳夫人手上的是一本薄冊(cè)，上面一幅幅春宮男男女女或仰或臥，各處是竟是毫發(fā)畢現(xiàn)。

    “無中生有！”曾夫人一把奪過，強(qiáng)作鎮(zhèn)定啐道，“下作！”

    “jiejie當(dāng)自己還是二十出頭的小丫頭，就等著老爺回府再多生幾個(gè)，指不定老爺一開心就把jiejie扶正了?！?/br>
    這也正好戳了曾夫人的痛處，也忍不住道：“meimei說笑了，也不知昨日妾身是為何人收拾的爛攤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