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顏尋從來不露臉。

    “打車又不方便?！鳖亴び行┎磺樵?，“你那個助理呢？怎么最近都不來接你了?！?/br>
    “我不讓他來接了，麻煩、我每天早上幾點去他也不清楚，都讓他在劇組等著了?！?/br>
    提起周揚，顧綏不禁在心里為他感嘆他這段感情真是命途多舛。

    周揚和他前女友分分合合不知道多少次了，單這半年，顧綏知道的就有七八次，每次周揚都跟他憤憤地說打死他他都不吃回頭草了，但過了幾天，又不好意思地跟他說，他和他前女友又復合了，他還是喜歡他前女友。

    顏尋只好揮別了顧綏，臨別叮囑他收工之后早點回家，外面天黑。

    但顧綏還不知道他那點小心思么。

    顧綏因為拍戲經常要早起，前一天晚上不能睡得太晚，而某人這是爭分奪秒創(chuàng)造時間呢。

    顏尋都曾委婉地表達過，顧綏其實可以不工作的，自己完全可以養(yǎng)得起他。但是顧綏卻越來越發(fā)現(xiàn)，他現(xiàn)在真的是慢慢地喜歡上了表演。

    起先是因為想要早點回到妖界，重續(xù)他漫長的壽命和強大的法力所以在努力地完成任務，現(xiàn)在，顧綏卻不再想這件事情了，而是開始享受拍戲的樂趣，體會每一個人物的感情。

    他現(xiàn)在回不回去還有什么意思呢？

    在那個世界，顏尋已經死了，他就算死而復生，面對的也是漫長的寂寞，與死何異？

    233能繼續(xù)陪在他身邊，時常聽他工作上的事情，為他匯報當前的知名度，他已經很滿足了。

    在現(xiàn)實生活中有三兩好友可以訴說煩心事，在腦海里還有一個可靠的系統(tǒng)為他分析工作的事情，顧綏覺得無憾。

    長生不老，沒什么用處。

    顧綏已經發(fā)現(xiàn)自己眼角好像也要有一點細紋了，他快三十了，能感覺到這具身體和二十出頭、血氣方剛的小伙子的差距。

    他抱著顏尋的時候，都能感覺到他身體里的活力，那是他現(xiàn)在沒有的。

    說沒有一點失落是假的，顧綏有時候就想要是自己以后老了，滿臉皺紋了，會是什么樣子。

    他起先是狐貍，后來化為人形之后就保持在年輕的容貌，不曾老過，這具身體的每一個變化在他看來都那么奇妙，又讓人懊惱。

    但那些懊惱就像是天上飄來飄去的云，輕飄飄地，匯不成雨，成不了什么氣候。

    顧綏閑暇時候想想，也從沒猶豫過自己不再回去的決定。

    下了出租車，顧綏走進片場，照例和工作人員們打招呼，問好，換上戲服，化妝。

    王昀這半年來都跟他混熟了，對他比以前的態(tài)度好了不少。

    自從顏尋和他拍完那場床戲之后，顏尋的戲份就少了很多，只是零零星星拍一些打仗時候的戲份。

    更多的，是顧綏的獨角戲?；蛘哒f，是柳搖春的獨角戲。

    傅淮生執(zhí)意北行抗日之后，只有柳搖春獨自留在蘇州。他的處境很尷尬，是個被司令拋棄了的小白臉，雖然他是戲班子的當家頭牌，許多人明面上都捧著他，背地里卻不知道怎么說他呢。

    柳搖春自己也知道，在傅淮生走了之后，性子收斂了不少，人依舊傲慢，卻沉默了不少，最愛的就是在夜深人靜，戲臺子下沒人看戲的時候獨自唱那曲貴妃醉酒。

    班主起先勸他，都沒人了還費勁唱什么唱，再唱壞了嗓子，但柳搖春不理他，時間長了，他也就不管柳搖春了，和別人私底下說他就是腦子有問題，被那個傅司令甩了都不正常了。要不是他還要指著柳搖春賺錢，他才懶得管他。

    到后來，班主也真的不怎么管他了，因為底下又出了個臺柱子，班主著力捧新人去了，撤了柳搖春不少的戲。

    墻倒眾人推，柳搖春慢慢地從當紅頭牌成了無人問津的小戲子，也沒多少人注意了。唯一能做談資的，就是他和那個傅司令的風流韻事。

    但誰談那檔子事兒，不是臟著說呢？

    命運從來不因為某一個人已經落魄而對他手軟，相反，命運喜歡雪上加霜。

    抗日戰(zhàn)爭在傅淮生去參戰(zhàn)的那一年結束，接下來，是內戰(zhàn)。

    柳搖春說好了不等，卻不知不覺又等他等了四年。

    四年之后，國民黨戰(zhàn)敗，高級軍官皆渡往臺灣。

    昔日在戲臺子上的一別，竟成了永別。

    從此，兩岸迢迢，鴻雁難渡，老死不通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