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靜升是個很儒雅的中年人，梳著干凈的背頭，穿著中式長衫，完全看不出在拍攝的時候，會變成了那個眾演員們聞風(fēng)色變的‘林不饒人’。

    和他搭過戲的演員提起林靜升來都是又愛又恨，一方面林靜升確實是好導(dǎo)演，能得他指點的演員都能在演技上有所獲益。但另一方面，看著這么儒雅好脾氣的人，在戲里卻是吹毛求疵，人家從不爆粗，卻能引經(jīng)據(jù)典、一個臟字不帶地把你罵得狗血臨頭，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個酒囊飯袋，無知廢物了。

    然而，他下了戲，離開了監(jiān)視器，立刻又成了樂呵呵的老好人，拉著劇組演員，工作人員出去吃喝，從不讓自己劇組的演員去陪投資方，也是業(yè)界良心。

    ‘口不饒人心地善’，這句話不知是從誰口中說出來的，慢慢地演變成了林不饒人，成了林靜升最出名的外號。

    顧綏拿著發(fā)下來的紙認真看著，那上面是兩段情景戲，要求演員即興表演。周圍沒有任何布景，也沒有和你對戲的演員。

    來試鏡的演員要在二十分鐘內(nèi)記住這一段戲的臺詞，并結(jié)合自己的理解把他演繹出來。這無形中是在考驗演員的記臺詞能力和現(xiàn)場發(fā)揮能力了，先篩去一部分不會背臺詞的演員。

    顧綏拿著臺詞，看了一遍，視線便落在別處，冥想。

    周揚用手臂戳戳他，“喂，你不記臺詞了？”

    “記過了。”顧綏淡淡道。

    “記過了？”周揚差點喊出來，“你以為自己過目不忘啊？”

    顧綏微笑，他還真是過目不忘。

    作者有話說魚你媳婦兒就在旁邊，真的不看一眼嗎？！

    第011章試鏡（中）

    周揚看看四周，留下的演員們都還皺著眉，埋頭低聲背著臺詞，他身邊的這個竟然說他已經(jīng)看完了？

    周揚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他跟著他呆那么多年，都不知道他有這本事??！

    但他還是閉上了嘴巴，不再問他了。

    周揚感覺身邊的顧綏好像又變了一個人似的。

    闔眼，再一抬眸，顧綏便有了一種隨性風(fēng)流的態(tài)度，好像他就成了千百年前那個最有名的紈绔子弟，興之所至，盡興而歸。

    顧綏所看見的劇本，第一段，便是改編自張岱在《陶庵夢憶》中的一篇文章《湖心亭看雪》。

    周揚揉了揉眼，再定睛一看，身邊那人又變了。

    明明還是一樣的模樣，甚至他動都沒動，但顧綏卻不再是那個年輕風(fēng)流的貴公子，而像是成了垂垂老矣的暮年老叟。他的眼神里沒有任何光彩，像是經(jīng)歷了多年的風(fēng)霜，才把那神采磨滅。

    他從前的榮華全都化作煙云遠去了，所留的僅有折鼎病琴、破床碎幾。

    前幾十年的美夢破滅了，清兵入關(guān)，他的大明江山易了主，苦苦哀守的遺臣卻還希冀著往日的榮光。

    這短短的幾分鐘里，顧綏便在腦海中回憶了一遍紙上的劇本。

    用心去演繹，把自己代入是那個人太過傷身，青年心中一悸，視線猛地對焦之時，看到身處的還是現(xiàn)代的試鏡室，恍然如夢。

    周揚已經(jīng)看得目瞪口呆，他用手肘碰了碰顧綏，要問他剛剛在干什么，就看到導(dǎo)演組那一群人好像都在朝他們這邊看。

    林靜升撫著下頜，低頭和顏尋說了什么，青年便抬頭往顧綏那邊看來。

    一眼，便凝固住了。

    “顧綏，快抬頭，你偶像看你了！”周揚忙低聲對他道。

    顧綏抬頭，正對上青年看向他的目光。

    青年眸中如有寒雪，冰封千年，卻在一瞬破冰，他的唇微張，靜靜地看著顧綏。

    顧綏微挑了眉，偏頭，笑意溫柔又放肆。

    他還有些入戲，此刻，他仍是那個浪蕩天地一孤舟的紈绔公子，看到了心悅的美人，便送以一笑。

    事實上，前世的顧綏和張岱是一樣的人，他們一樣驕傲且放肆，多情又薄情。

    顏尋心神一窒，他想起前些日子那些被他扔進碎紙機的資料，可那些紙面和錄影和眼前的這個人完全不像。

    眼前那個對他笑著的人，這個人，這種神色……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