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食指感到了溫暖，疼痛緩解了一些。我緩緩睜開雙眼，才看到溫良玉抬起我的手，一個一個含著我的手指。她在幫我去掉傷口上的那一層層鹽巴，讓我好受一些。我本想說一些感謝的話，但是看她的眼神似乎還沒有從驚魂中冷靜下來，我怕她又沒完沒了尖叫起來，只能一言不發(fā)的看著她幫我清理鹽巴。

    這是在感謝我嗎？我也不知道，但她應(yīng)該記起了自己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因為開題的事情所以耽誤了很多更新，看官大人們實在實在是對不起了

    第39章 花的影下

    豬婆婆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的身體受到了多少的傷害，有過多少無法治愈的傷殘。她只知道自己現(xiàn)在還活著，而且不用再體會豐絨花用剪刀一寸一寸從鼻尖開始直至剪掉整個鼻子的痛苦。

    “看我，笨手笨腳，修的不夠好，對不起啊婆婆?！?/br>
    她還記得那時候豐絨花擦著剪刀上的血，像是真的道歉一樣的樣子。沒錯，她管那叫“修整”，就像是人的鼻子不應(yīng)該長成這樣一樣。

    但她實際上并沒有失意，她還記得自己威風(fēng)時的樣子，扎甲穿在身上的重量，砍斷敵人脖頸時的觸感。但經(jīng)過了那么多的苦難，豐絨花教她的話無時無刻不環(huán)繞在心頭。她用身體，用疼痛去學(xué)會了一件事情，溫良玉這個身份是罪惡的，溫良玉的所作所為都是恥辱，而豐絨花不喜歡溫良玉的一切，那是大忌。她曾因為反抗，或是無意的不當(dāng)好豬婆婆而受罰。為此她失去了很多，或者說很直觀的，失去了很多身體部位。她這才知道人的身體上居然有那么多東西可以被割下，被剪下，而且不影響最起碼的走動和說話，豐絨花到底算是天才還是惡鬼呢，實在是難以去辨別。但自己很蠢是一定的，因為豐絨花從來就不打算給自己速死，從敲掉槽牙開始，自己就失去了哪怕嚼舌自盡的能力?；蛟S早點認清自己是豬婆婆就不需要挨罰了，但還是等到了身上、肢體上，隱秘的與不隱秘的，那些身體部位甚至都割無可割了，才知道老實就不會受苦。

    豐絨花曾說，她親手閹割過很多人，甚至包括慘死的王將軍。她說那些男人，只要經(jīng)過那么一下刀割，再怎么暴戾強大，再怎么有氣概的人也就再也威風(fēng)不起來了。她說那是剝奪了那些人的男兒身。豬婆婆還記得自己當(dāng)時唾了豐絨花一臉，現(xiàn)在想起來真恨不得自己打自己愚蠢的嘴巴。豐絨花的話說的都是真的，她不光能剝奪男兒身，也能用同樣的方法剝奪女兒身，如今的自己也是再也威風(fēng)不起來了，再也直不起腰，抬不起頭了。

    當(dāng)她看到李凝笙時，更是恨不得馬上被殺死。豬婆婆是個多么骯臟的東西啊，連人都不是，當(dāng)年居然會拿著鞭子抽打李凝笙。尤其是想到與自己那么不合的李衛(wèi)驛當(dāng)初還舍命保護自己，更是覺得自責(zé)與自卑都深刺骨髓里面。

    當(dāng)她看到豐絨花讓士兵摁住李凝笙，然后用鉗子一個一個慢慢拔掉她的指甲時，心里更是感到苦痛不堪?？赡懿皇亲约寒?dāng)初做的那些孽的話，李凝笙也不用落到和自己一樣的地獄里面來。豐絨花這就是想把李凝笙變成又一個豬婆婆，她會先拔掉她的指甲，然后故意放跑她，故意讓她有機會羞辱她，然后打壓她的銳氣，修剪她的鼻子，就像是對待自己做過的事情一樣，她一定會那樣做，因為她看起來太熟練了。

    但是當(dāng)李凝笙不再撕心裂肺喊著沒骨氣的話討?zhàn)垥r，她覺得不一樣了。李凝笙緊緊閉住了嘴，可能把一輩子的力氣都用在了這里，她張口斥責(zé)豐絨花，那樣子和當(dāng)初卓娜提亞斥責(zé)自己一模一樣。想到自己對卓娜提亞做過的事情，豬婆婆更恨不得把頭埋到地底，就是因為這個才變成這樣的，她深信不疑。

    李凝笙破壞了豐絨花的樂子，讓豐絨花顯得非常傻。她會為此付出代價，果然，豐絨花還是用不斷地撒鹽摧毀了李凝笙的心智，把她變回了驚慌失措的樣子。但豐絨花一點都不高興，撒鹽的過程太長了，超出了她的耐性，讓她一點都不覺得愉悅，反而覺得麻煩。所以最終，還是李凝笙贏了，因為她最后還是成功破壞了豐絨花的樂子。

    豬婆婆在豐絨花走后就一直在幻想，看著李凝笙幻想自己如果沒有屈服的話應(yīng)該會是個多么壯烈的抗?fàn)庍^程。越是幻想越覺得甜蜜和好受了許多，然后那腋下、胸前、腰間、腿間、手腳上、嘴里無處不在的疼痛又無情的告訴自己那只是白日夢，事實是自己屈服了，成了豬婆婆。

    為什么會從威風(fēng)堂堂的將軍變成了豬婆婆呢？她終于開始想這個問題，然后便哭了起來，又因為哭而咳出了血。當(dāng)初在地牢里卓娜提亞不就已經(jīng)告訴自己為什么了嗎？自己就是一個善于屈服和自我欺騙與逃避的可憐的小婦人。

    不，不是卓娜提亞告訴自己的答案。早在十幾年前，在濟州府外那山寨下，對著王將軍刀尖著地，解下腰帶時，自己就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

    對啊，那時候自己還叫溫二娘，在那次屈服之后就成了溫良玉。而這回屈服又讓自己成了豬婆婆。溫良玉、豬婆婆，真的有區(qū)別嗎？不都是后來別人給的名字，別人讓我變成的樣子嗎？

    想到這里，仿佛釋然，又覺得可悲。

    又想念起地牢里的卓娜提亞來，當(dāng)時與她本該是有許多話可以說，或許她是唯一懂了自己的人，卻沒能珍視那個機會。一味的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