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依住在這里的時候是她內(nèi)心最脆弱的階段，失去骨rou至親的痛苦和對殺人償命的恐懼讓她每一天都如履薄冰?！笔娆槑е淠顏淼酱策呑?，她把枕頭底下的刀拿出來放在卿念手上，明顯感覺到對方的掌心的顫抖，“害怕？”

    卿念看著手上的刀，點點頭。這么沉，這么鋒利，應(yīng)該是真刀。她有點手軟，仿佛隱約可見刀刃上的暗紅，和自己的臉在刀鋒上被拉長扭曲的倒影。

    舒瑯問她：“害怕什么？”

    卿念咽了咽口水，說不出話來。廢話，殺人的刀和殺豬刀區(qū)別能不大么。

    舒瑯按著她的手，握緊了刀，“我現(xiàn)在又需要你給我一個眼神?！?/br>
    卿念直愣愣地看著她。

    “給你一個戲里的場景。姜依在睡覺，被窗外的聲響驚醒，下意識摸出枕頭下的刀，才發(fā)覺原來是下雨了。這時她坐在床上發(fā)著呆，會是怎樣的表情？”

    卿念思索著：“后怕？迷茫？……或許還有一點僥幸吧。”

    舒瑯沒有回答，從她手里取出刀放了回去?！安挥眉敝卮?，今天的兩個問題我后面還會問你，相信你會給我我想要的答案。”

    卿念撓撓腦袋：“我說錯了？那應(yīng)該是怎樣的？”

    “等到時候我再告訴你?！笔娆樋粗溃皩?dǎo)演負責(zé)構(gòu)建一個世界的走向，但人物得由演員自己來刻畫。角色的每一種情緒每一個眼神應(yīng)該是對應(yīng)當(dāng)下場景中的自然流露，而不是按照別人說的一板一眼去執(zhí)行，那不是我想要的。”

    第124章

    工作中的舒瑯和平時很不一樣。

    她的頭發(fā)衣著不再一絲不茍, 剛才一路下著小雨, 即使穿了雨衣也難免濺濕。

    雨水把她的發(fā)梢浸成一綹一綹，沾染在衣襟上，氤掉半截后腰。

    褲子上有星星點點的泥點子，舒瑯放下相機的時候整個肩膀的衣料都皺成一團。

    她整個人看起來很凌亂，卿念坐在床邊看著舒瑯, 卻感受到一種不修邊幅的野性的美。

    卿念平日里在熟人面前慣是插科打諢沒個正形, 在舒瑯面前尤其愛耍小花招，舒瑯往往看破不說破, 持縱容態(tài)度，可著勁兒地給卿念欺負，兩個人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可自從跟組以來, 卿念在這些天里越來越能感受到發(fā)生在舒瑯身上那種微妙的轉(zhuǎn)變。

    無論是扛著相機專心拍攝的她，還是和劇組人員一起討論原畫構(gòu)圖的她, 甚至就連佝僂著背坐在地上抽空小憩一會兒的她，無形之中都散發(fā)著一種氣場。

    舒瑯對卿念向來毫無保留，但卿念卻覺得自己永遠對舒瑯不夠了解。

    舒瑯會為了一張完美的原畫素材而半夜起床, 蹲在山頂?shù)却粘瞿且豢痰臓N爛。

    她可以陪著卿念上綜藝走紅毯, 也會帶著卿念去各種各樣的地方感受社會底層的生活風(fēng)貌, 在夜市攤上吃著油包雞, 一邊和老板道家常，卿念吃得入迷，甚至都忘了問她什么時候?qū)W的方言。

    “吃夠了走吧?！笔娆槻粮蓛糇炱鹕?，在此時的半夜十一點, 出了夜市，拉著卿念沿著馬路走。

    卿念懵懵懂懂的，“你怎么會說這里的話？”“之前取景來這里待了段時間?！?/br>
    舒瑯指著前面一處低矮的棚戶區(qū)，“去那兒看看吧。”

    卿念已經(jīng)對劇本非常熟悉，一眼就大概猜出了那里是劇情中姜依之前一直生活的地方。

    姜依是最普通不過的農(nóng)村婦女，習(xí)慣了與貧窮和歧視為伴，逆來順受和自卑懦弱是從小到大深深烙印在她生命里的悲哀屬性，反抗并沒有為她帶來命運的好轉(zhuǎn)，反而加速了她的滅亡。

    《溺死的月亮》整個劇本都充斥著掙扎在最底層的絕望和無奈，卻偏偏用平靜到近乎冷酷的筆調(diào)展開。

    卿念站在低矮的棚戶面前，今天晚上沒有星光，半截月亮掛在黑夜里，稀稀疏疏的落著暗淡的光，隱約可見地上到處散落的紅色塑料袋和易拉罐瓶子，唯一清晰的是不遠處臭水溝里混雜了煙酒氣息的味道。

    刺鼻的氣味刺痛了她的神經(jīng)，卿念捂著肚子，有點反胃。

    舒瑯對這里熟門熟路了。她沒有帶卿念進去，只是拉著她在周圍轉(zhuǎn)了轉(zhuǎn)，最后來到一條僻靜的小路旁邊。

    這里小半天都沒有人來往，卻是姜依生命中最濃墨重彩的一處地方。

    在這里，她先是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死去，再是親手殺了自己的丈夫。

    舒瑯給卿念簡單說了下戲，見卿念一直捂著肚子，問道：“怎么了？”卿念搖搖頭：“可能晚上吃的有點油膩，現(xiàn)在反胃了?！?/br>
    “那我們走吧?！?/br>
    “不，我先在這待會兒?！?/br>
    卿念說不出自己現(xiàn)在到底是肚子反胃的惡心還是心里的難受更多一點，或者說因為情感上的難受，讓她的身體也產(chǎn)生了相應(yīng)的反應(yīng)。

    卿念意識到即使對劇本再熟悉，角色也不一定能夠成為她的。

    就像她對劇本上的所有場景描寫都已經(jīng)了然于胸，事先也對人物的心理情緒做了無數(shù)次的假設(shè)規(guī)劃，但都不如她現(xiàn)在站在這里這般強烈。

    卿念從小被嬌慣著長大，即使當(dāng)了演員跟著劇組到處跑，去過最艱苦的地方也不過就是農(nóng)家樂的水平，在劇組搭好的片場走上一圈兒，逛一逛鄉(xiāng)下的自然風(fēng)光就當(dāng)成是體驗生活了。

    晚風(fēng)有些冷，舒瑯把外套脫下來給卿念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