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若聽得福公公這么說話，心頭猛地松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么她也不愿意阿寶見了楚太后。情理上應(yīng)當(dāng)，但是也許是楚太后和完顏霍圖屢次要她的性命，所以她也不信任楚太后能如何善待阿寶這個(gè)突然來的孫子。

    從楚太后那邊帶話的公公明顯被福公公的傲慢語氣給堵住話頭。領(lǐng)頭的口氣放緩，道：“奴婢們也是聽命行事，太后今早這么說，奴婢們不來也不行，福公公通融一下吧?！?/br>
    福公公打量了跟前幾人，笑了笑：“通融？！怎么通融??？！你們給咱家說說該怎么個(gè)通融法?。炕噬嫌{親征前可是給了旨意的，是給咱家下了軍令狀的。再說太子殿下每日早上去太學(xué)院跟著太傅學(xué)詩書，真不巧，時(shí)辰還對不上太后娘娘起身的時(shí)辰?！?/br>
    周惜若聽著福公公的話，原本一肚子的擔(dān)憂頃刻間消融無形。他們皆是從前狄族皇宮中留下的宮人，說的都是狄國話，可偏偏一眾人說的話的腔調(diào)和字里行間的油滑卻和齊宮中內(nèi)侍們一模一樣。

    她心中稍定，邵云和看人奇準(zhǔn)，這福公公也不是沒頭沒腦之輩，由他帶著阿寶還算是能照顧周全。

    周惜若卻不知，其實(shí)福公公敢如此說話，也是看準(zhǔn)了楚太后在皇宮中的無權(quán)無勢。如今整個(gè)赤灼的軍政大權(quán)皆在邵云和一人手中，邵云和著緊阿寶，如福祿這等下人自然都要提著一萬個(gè)心伺候。正所謂一榮俱榮，待阿寶順利長大繼承帝位，這從小帶著他長大的一干內(nèi)侍都地位不凡。

    從楚太后的華安宮來的幾個(gè)內(nèi)侍又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都被福公公不軟不硬地?fù)趿?。周惜若等那些華安宮的人都走了，這才上前。

    福公公見她來了，道：“總算來了，要是耽誤了太子殿下下午的騎射，咱家可是不饒你的?！?/br>
    他說得不客氣，可是周惜若感激他方才替阿寶擋了楚太后那邊人，和顏悅色道：“是民婦來晚了，請福公公見諒?！?/br>
    福公公聽得她聲音溫和好聽，也不再為難她，道：“太子殿下在花園中玩耍，你去尋吧?！?/br>
    他說完徑直走了。周惜若急忙捧著衣衫到了東宮的后花園。幾個(gè)小內(nèi)侍正在與阿寶玩耍。阿寶見她來了急忙推開小內(nèi)侍沖到了她跟前。母子再次相見，不過是一日之隔卻覺得已過了一年這么久。

    阿寶想喚她娘親，但是看到周惜若對他使眼色，聽話地住了口。他明眸咕嚕一轉(zhuǎn)，對陪玩的小內(nèi)侍道：“你們都下去吧。等等再玩?！?/br>
    小內(nèi)侍不疑有他，退了下去。

    周惜若把他拉到一處樹叢之后，看見無人了這緊緊抱著他，哽咽道：“阿寶，為難你了！”

    阿寶蹭著周惜若溫暖馨香的懷抱，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她陌生的面上看，問道：“娘親怎么會打扮成這樣了？”

    周惜若摸了摸臉上的面具，再次看了看四周無人，慢慢揭了下來，露出原來清麗無雙的面目。阿寶驚訝地睜大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

    周惜若看著阿寶小小白皙的面容，輕撫過那一雙與自己酷似的雙眼，顫聲道：“阿寶，娘親這次來是來帶你走的?！?/br>
    阿寶明澈如泉的眼中掠過迷茫，問道：“為什么？娘親為什么不和爹爹還有阿寶在一起？”

    周惜若心若刀絞卻不知怎么跟他解釋。難道說自己是因?yàn)樽柚挂粓鎏煜录姞幩杂屑也荒芑?，母子不能見嗎？還是說如今他的父親已另娶他人，一番陰差陽錯(cuò)下，自己此時(shí)已沒有資格回到了他的身邊？……

    她的明眸掠過阿寶那張酷似邵云和的小小面容，紅唇抖了許久卻不知該說什么。

    阿寶看自己的母親無助地哭泣，急忙道：“娘親怎么了？是誰欺負(fù)了娘親，我定會教訓(xùn)他！”他說著小小如琉璃似的明凈眼中是她許久不曾見過的深深戾氣，跟狼崽子一樣充滿了野性。

    周惜若一驚，急忙擦干眼淚道：“沒有，沒有人欺負(fù)娘親。是娘親有不得不說的苦衷。所以現(xiàn)在在這宮里我不能真面目示人，只能戴著這個(gè)面具想辦法見阿寶一面。”

    她頓了頓，明眸中帶著祈求：“阿寶，你不會怪娘親的是不是？”

    阿寶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緊緊靠在她的身邊，忽地問道：“是不是有壞人要害娘親？”

    周惜若心中一突，問道：“阿寶怎么會這么想？”

    阿寶抬頭看著她，眼中有不屬于這個(gè)年紀(jì)的成熟。他道：“是哈赤告訴我的，哈赤說，我的周圍有看不見的敵人。所以我要變得更強(qiáng)更好?！?/br>
    周惜若聞言心中酸楚難當(dāng)，一把將阿寶抱在懷中，淚又簌簌滾落下來。

    她可憐的阿寶！從小就與她分離，在赤灼荒原上還被完顏霍圖丟在了沙漠深處歷練，甚至在這個(gè)本該屬于孩童肆意玩耍的時(shí)候還要承擔(dān)這么多的責(zé)任。

    阿寶靜靜靠在自己母親的懷中，四周安靜非常，午后和煦的陽光透過樹枝的間隙打在他們身上，暖洋洋的帶著春日清新的氣息。周惜若抱緊阿寶，無比貪戀著這一刻母子相處的時(shí)光。

    阿寶終究是小孩子，沉默了一會就開始問東問西。他摸著周惜若為他做的騎裝，歡喜地?fù)Q上，小臉神采飛揚(yáng)，驕傲道：“娘親，你真要去馬場看看，完顏統(tǒng)領(lǐng)好厲害，他教我學(xué)會了怎么在馬背上射箭。我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好幾招絕招了?！?/br>
    周惜若眼中皆是慈愛，她看著長高長大許多的阿寶，良久忽地問道：“阿寶，若娘親帶你走，你愿意嗎？”

    阿寶正要說什么，忽地遠(yuǎn)遠(yuǎn)傳來內(nèi)侍的呼喚聲。周惜若一驚，急忙把易容面具戴好，又為阿寶整理了衣衫，這才帶著他走出樹叢。走了幾步。

    阿寶忽地回頭問道：“娘親明日還來看阿寶嗎？”

    周惜若被這一句話擰痛，半晌才道：“我會想辦法的?！?/br>
    阿寶看著漸漸而來的內(nèi)侍，忽地道：“我會讓娘親明日再來的?！?/br>
    他說著向迎來的內(nèi)侍走去。周惜若看著他與一臉緊張的福公公說了幾句。福公公面上頓時(shí)顯出為難，再三看了周惜若一眼，似乎拗不過阿寶的意思。只能點(diǎn)了點(diǎn)頭。

    阿寶隨著內(nèi)侍走了。福公公卻慢慢走向周惜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冷哼一聲道：“咱家不知道你是什么來歷，但是別以為小孩子就好騙。想要奉承太子殿下的人多了去了，你以為你是誰呢？告訴你，太子喜歡你陪著，你就拿一萬個(gè)心陪著，別整出什么幺兒子?！?/br>
    周惜若一聽，不由得“噗嗤”笑出聲來。福公公本來說得一本正經(jīng)外帶威脅，可偏偏周惜若不買賬，竟然笑場。他臉色一沉就要發(fā)怒。

    周惜若趕緊躬身忍著笑容道：“福公公別誤會了。太子殿下只是喜歡我講一些齊國的事罷了?！?/br>
    福公公哼了一聲道：“太子殿下方才也說了，要你給他做衣衫，若不是你做的，旁人的他不穿。真不知道你是使了什么妖法，哼！”

    他說完又拿腔拿調(diào)地訓(xùn)斥了周惜若幾句。周惜若知道他并無惡意，耐心聽了這才出了東宮。

    她剛出了東宮不遠(yuǎn)，正打算理清楚頭緒時(shí)，遠(yuǎn)遠(yuǎn)的一位宮女匆匆而來，見到她長舒了一口氣道：“蓮月夫人讓我好找?。≮s緊走吧！皇后娘娘要見你！”

    周惜若滿心思都是阿寶，猛地一聽這才驚覺自己進(jìn)宮來是為了給玫黛兒做鳳服。她連忙一凜，問道：“皇后娘娘喚我什么事？”

    宮女吐了吐粉舌道：“我也不知道呢?；屎竽锬镒屔徳路蛉巳ブ袑m覲見呢。許是為了改鳳服一事吧?！?/br>
    周惜若放下心來，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著宮女向中宮而去。兩人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到了中宮。周惜若正要進(jìn)去，忽地看見中宮門口立著的幾個(gè)內(nèi)侍，心頭大大一跳，猛地頓住腳步。

    宮女見她突然不走，回過身來問道：“蓮月夫怎么了？”

    日光直射在周惜若的臉上，她面上無汗，可是背后冷汗熱汗一起迸出。她顫聲問道：“太后娘娘也在中宮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