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玫黛兒猛地歡喜哽咽一聲,楚太后鳳眸中晶亮有神,連聲道好。邵云和慢慢退后,步下了高臺。風吹起,遍體的寒意。 原來掙不脫的是命運,斗不過的是老天。 他走下高臺,忽地遠遠看見一抹小小的身影。他定了定神,快步向他走去。阿寶孤零零地立在宮檐下。越長大,阿寶就越似極了她。一顰一笑,一皺眉,活脫脫是她的影子。無處不在。 “阿寶。”邵云和向他伸出手。 阿寶慢慢退后,眼底有傷心也有失望。 “怎么了?阿寶?”他聲音微顫。 “那個老女人說,哈赤要納母后了。”阿寶指著高臺上的楚太后,明亮的眼中皆是厭惡:“她還說,我是哈赤和賤人生的兒子,永遠也不能上臺面。哈赤,什么叫做臺面?” 邵云和額上青筋一顫,猛地回頭。高臺不高,隱隱能看出楚太后面上得意傲然的笑意。 “阿寶相信她嗎?”他沉聲問道。 阿寶搖了搖頭,眼底有屬于孩子的倔強,大聲道:“我的母親不是賤人。她是阿寶最最好的娘親!” 邵云和眼中的淚忽地毫無預兆滾落。一定是風太大,將沙粒吹入了眼中。 阿寶看著他的眼淚,急忙上前:“哈赤找回娘親??!這樣那個老女人就不會這么說娘親了!” “你的娘親永遠不會回來了?!彼寥パ劢堑臏I,低聲道。 阿寶睜大眼睛,只是不信。 “是爹爹的錯,幾年前就弄丟了你的娘親,所以現(xiàn)在再找回已經(jīng)找不回了?!彼氈赡鄣哪橗嫞氐溃骸澳阋?,就恨爹爹一個人吧?!?/br> “不!——”阿寶猛地掙開他的手,眼底的怒火熊熊,“哈赤騙人!我的娘親怎么會找不到?!一定是哈赤騙人!” 他說著怒而向后跑去,可是才跑幾步就被邵云和一把抓在懷中。阿寶猶如一只受傷的小野獸,拼命在自己的父親懷中踢打。 “我要娘親!我要找娘親!”他怒吼,稚嫩的聲音中帶著滔滔的恨意。 邵云和抿緊薄唇,將他抱起,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完顏沐霖!你給我聽著,在你沒長大之前,你不許去找娘親?!?/br> 阿寶眼中已通紅,怒問:“為什么?” “因為你不夠強,不夠好!打不敗你的敵人。而你的娘親就在敵人手中?!鄙墼坪鸵蛔忠活D地說道,“而且你還要在這里好好活下去,躲開要傷害你的任何人,你明白嗎?” 阿寶安靜下來,眼中掠過迷茫。 “什么叫做看不見的敵人?”他問,轉眼他指著高臺上慢慢走下來楚太后,烏黑的眼中綻出恨意:“是她嗎?” 小小年紀,他已似懂非懂地明白了什么叫做誅心之言。 “是?!鄙墼坪吐馈?/br> 楚太后與玫黛兒攜手前來,玫黛兒看見阿寶,臉色微微一僵,勉強笑道:“好可愛的孩子?!?/br> 楚太后眼底的憎惡一閃而過,但面上卻浮起笑意,冰涼的手拂過阿寶的臉龐:“雅查,你來這里做什么呢?還不回宮別到處亂跑?!?/br> 邵云和看著兩人,緊了緊懷中的阿寶,冷冷道:“我可以娶玫黛兒公主為妻,但是同時雅查便是赤灼的太子。是未來赤灼的儲君?!?/br> 他說完不看兩人的面色,抱著阿寶揚長而去。 玫黛兒看著那道暗紅的身影離去,臉色十分難看。楚太后仿佛察覺到了她的心意,握了她氣得冰涼的手,微微一笑:“宮中歲月長,不爭一朝一夕?!?/br> 玫黛兒對上楚太后眼底的似笑非笑,心底一震,豁然開朗,嫣然一笑,甜甜道:“是,母后?!?/br> …… 北有赤灼,南有強齊。消息經(jīng)由千山萬水終于傳到了齊國的皇宮中。赤灼國完顏皇帝大婚,立其子完顏沐霖為太子,昭告天下,祝禱永昌。 一字一句,從心頭慢慢割過。 中宮中寂靜的寢殿中,狻猊銅鼎中香煙青青裊裊,飄忽不定。周惜若放下手中的奏報,素白的面上木然。 林嬤嬤上前,低聲道:“皇上晚上要來中宮用膳。” 周惜若定定看著銅鼎香爐,久久無言。 林嬤嬤見她神色有異,上前扶著她坐下,輕嘆一聲:“皇后娘娘如此只會是折磨了自己?!?/br> 周惜若把手中的奏報一點點撕碎,放入銅鼎中,點點細小的火光耀起,頃刻就吞噬了紙片。 “母親想說的其實是無緣再也不能強求是嗎?”她輕笑,眼中卻無淚。 林嬤嬤欲言又止。此時,有內(nèi)侍前來稟報:“凌妃娘娘前來拜見皇后娘娘?!?/br> 周惜若擺了擺手,澀然道:“不必了。” 內(nèi)侍依言出去,過了一會,他又為難前來:“凌妃娘娘說今日一定要見皇后娘娘。” 周惜若嘆了一口氣,準了。 不一會,凌瑤由宮人領著前來,她上前跪下道:“臣妾有幾句話想要單獨與皇后娘娘說?!?/br> 周惜若見她神色鄭重,遂揮退了眾宮人。 凌瑤見四周無人,上前低聲耳語了幾句。 周惜若聽完面色不變,木然道:“本宮現(xiàn)在不想知道他見了誰?!?/br> 凌瑤聽得她心灰意冷的話,不由得退后一步打量她的神色。 凌瑤嘆道:“皇后娘娘知道了從北邊傳來的消息了,是嗎?” 周惜若沉默不語,良久淡淡一笑:“終究是回不去了?!?/br> 凌瑤搖頭道:“娘娘不想再試一試嗎?也許有別的轉機?!?/br> 周惜若忽地輕笑起來,像是聽到一個很好的笑話,笑得眼中水光點點,她看著眼前憂慮的凌瑤,凄然道:“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你不懂嗎?他娶了玫黛兒,他是決意不會再對我抱有希望了!” 凌瑤看著她眼神中悲憤欲絕,急忙跪下,固執(zhí)地道:“難道娘娘就這樣放棄了嗎?一輩子困在這里嗎?” 周惜若面上毫無表情,慢慢地道:“本宮累了。你退下吧?!?/br> 凌瑤想說什么卻被她的神色嚇住,只能痛惜道:“可是娘娘您……” “退下吧?!敝芟舸驍嗨脑挘粗钔馄G陽高照,喃喃道:“我累了?!?/br> …… 夜幕降臨,白日的熱氣吹過重重宮殿,帶來殘余的熱力,各個宮殿中,中宮中今日卻唯有死氣沉沉。 龍越離撩起重重帷帳,皺眉對內(nèi)侍道:“為何不掌燭火?” 內(nèi)侍見他不悅,急忙下去吩咐。 “不必了?!币坏狼謇涞穆曇魪钠岷诘膶m殿深處傳來,“只要心如明鏡,就算是在黑暗中也能辨認自己應該走的路途?!?/br> 龍越離微微一笑,朗聲問道:“這是誰說的呢?” 良久,周惜若的聲音柔柔傳出:“這是曾經(jīng)一位得道高僧說的。皇上當時也在旁邊聽講經(jīng),難道忘記了嗎?” 龍越離笑了笑:“皇后是要與朕玩躲貓貓嗎?” 周惜若低聲一嘆:“皇上,你過來,臣妾心里有一句要親自與你說。不過不能點燃燭火,不能碰翻了寢殿中的東西,皇上可明白?” 龍越離看著黑漆漆的寢殿,笑道:“明白。” 他說著舉步向黑暗中走去。伸手不見的五指的寢殿還特地垂下重重帷幔,在夜的暖風中徐徐飄揚。 終于,龍越離安然無恙地走到了她的跟前。 窗下,周惜若臨窗而立,窗欞外明月如昔。她面色素白,笑容飄忽,銀色的余月光灑在她身上,美得如夢似幻。 她輕啟紅唇,柔聲問道:“皇上贏了。想聽臣妾的一句心里話嗎?” 龍越離含笑問道:“皇后要與朕說什么?” 周惜若不語,只伸手輕撫他的眉眼。她的手微涼,輕觸而過,帶著她指尖的馨香。她明澈的眼漸漸流露淡淡的哀傷。 龍越離輕嘆一聲,不由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低聲道:“惜若,惟愿年年歲歲如今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