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jiān)诫x冷哼一聲：“這事與皇后無關(guān)。是不是陷阱朕還有幾分腦子。”

    周惜若一怔，心中自嘲一笑便不再接口。龍?jiān)诫x見她神情默默，面色清冷，心中越發(fā)氣悶，手一揮將手邊的茶盞狠狠摔在了地上，冷硬地道：“既然皇后要回宮就回吧！”

    他說完怒氣沖沖地走了。周惜若木然地看著滿地的茶漬和狼藉，久久不語。

    林公公進(jìn)來見她神情還算是平靜，勸道：“皇后娘娘何必拿密信的事激怒了皇上？父子人倫是人之常情，皇上只要有合適的時(shí)機(jī)一定是會去楚國的。而且所謂忠言逆耳，皇上是聽不進(jìn)去的，反而累得娘娘不討好。”

    “而且皇上抓不到那人，心里正氣得狠了，所以難免脾氣會急一點(diǎn)。”

    言下之意倒是她不識抬舉。周惜若輕笑一聲：“有人曾跟本宮說過，本宮是一個(gè)永遠(yuǎn)也學(xué)不會教訓(xùn)的女人。”

    她輕嘆一聲：“回宮吧?！?/br>
    ……

    周惜若回到中宮之后不再輕易出了宮。她的沉默一日更甚一日，整個(gè)中宮氣氛冷凝，有種暮氣沉沉的感覺。

    德妃虞氏前來小心探望，順便稟報(bào)了后宮年關(guān)的用度。周惜若只淡淡吩咐由她做主便是。凌瑤前探望都不見她有什么開心顏。她耳聞了白馬寺中龍?jiān)诫x怒而摔茶盞的事，也只能輕嘆一聲。

    周惜若看著窗外的雪花紛紛，忽地說了一句：“這一場雪下完了就到了春天了吧?！?/br>
    凌瑤連忙道：“是呢。這一過完年就是來年的春天了。又是一年過了?！?/br>
    周惜若看著窗外的白雪紛紛，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露出了恍惚溫柔笑靨來。

    ……

    除夕那一日終于到來。一大早周惜若便按品大妝，著最隆重的明黃鳳服與龍?jiān)诫x去了太廟中祭祖。

    旭日東升，金光耀眼，祭完太廟之后天氣出奇得晴朗，天空一碧如洗，欽天監(jiān)上報(bào)此乃吉兆，預(yù)示著大齊國國運(yùn)昌盛。逢迎從來不嫌多。龍?jiān)诫x大喜，下令天下大赦三日，以示皇恩浩蕩。

    這一日，文武百官齊聚金鑾殿前三跪九叩，同拜大齊國最年輕英武的皇帝。

    這一日，四方來賀，東至番邦，西至濱海小國，南至百越，北至秦國使臣賀禮魚貫入京。

    這一日，齊京人人興奮沸騰，龍?jiān)诫x的賞賜惠及全京百姓，宣旨要與民同樂。

    周惜若穿著華美沉重的鳳服端坐在他身邊，她看著他頭上的玉冕飛揚(yáng)，十二明珠簾之后是他傲然含笑年輕的臉龐。長袖下，他緊握著她的手，片刻不離。

    三呼萬歲聲中，他微微側(cè)頭看向她，那雙妖嬈的俊眼映出了她化了濃妝的美麗臉龐，美得猶如人偶。

    他輕啟薄唇，用旁人聽不見的聲音，低聲道：“惜若，朕的皇后。”

    她對他恍惚一笑，眼前日光燦爛，寬廣的金鑾殿前文武百官跪拜依舊，她端坐在他的身側(cè)，聽著風(fēng)聲從北面呼呼而來，一聲一聲，伴著他們山呼海嘯一般的祝禱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

    君臨天下，帝后同尊，與日月齊輝，與山河永長。浩浩蕩蕩的儀仗，朝官濟(jì)濟(jì)，天下盡伏在腳下，她唇邊溢出恍惚的笑靨……

    這一日宮中上下喜氣洋洋，熱熱鬧鬧。龍?jiān)诫x頒下圣旨此次過年一定要大辦特辦，所以早在半個(gè)月前內(nèi)務(wù)府便找來了各地有名的百戲與有名的歌舞伎到了宮中助興。祭祖之后，帝后二人回到宮中主持宮宴。

    坤元宮前，眾朝官與皇族宗親、誥命貴婦紛紛前來。周惜若端坐在鳳座上，只覺得自己已成了一具任由禮官擺弄的人偶。繁瑣的禮節(jié)數(shù)不勝數(shù)。前來拜見的人絡(luò)繹不絕，賞賜如流水賞下，佳肴美酒不斷，歌舞聲聲，熱鬧非常。

    周惜若一直坐到了傍晚終于倦然回了偏殿暖閣中歇息。左右女官見她面色郁郁，紛紛上前拿了有趣的話逗著她。周惜若見她們煞費(fèi)苦心，心中苦笑，便敷衍了她們離開。

    前殿中歌舞聲間雜著百戲依依呀呀的唱聲傳到這僻靜的暖閣中不絕于耳，這一切繁華似夢，那么不真實(shí)。她靠在美人榻上，漸漸沉入睡夢中。

    她做了一個(gè)很長很長的夢，夢見自己仿佛回到了曲州老家，和煦的風(fēng)吹著發(fā)梢，她背著阿寶在田間勞作，麥田的清香撲鼻，眼前的金黃燦燦猶如金子。她看著，那金燦燦的麥穗忽地變成了金光大道，眼前光影浮動，穿著明黃龍袍的龍?jiān)诫x在她的跟前。

    他向她含笑伸出手，低聲道：“惜若，朕的皇后?！?/br>
    她恍然伸出手，可是他的手一緊，冷冷道：“惜若，丟掉他！”

    她心中一驚，龍?jiān)诫x的手已猛地伸來，一把拉走她背上的阿寶，冷冷道：“惜若，你只是朕的皇后。朕只要你！……”

    阿寶的哭聲在身后漸行漸遠(yuǎn)，她急得直冒冷汗，頻頻拼命回頭，想說什么卻一個(gè)字都說不出口……

    周惜若猛地從睡夢中驚醒，暖閣中一片漆黑，原來已經(jīng)是到了夜晚。四周寂靜無聲，她捂著心口喘息不已，背后冷汗涔涔?jié)裢噶酥匾?。她茫然地聽著外面喧鬧的歌舞聲，心怦怦直跳。

    噩夢中龍?jiān)诫x面目猙獰，似極了自私的魔鬼。這是夢還是將來的預(yù)示？她心中越發(fā)不安惶惶。

    她起了身想要喚人前來，腳上一軟跌在了地上。劇痛從腳上傳來，她忍不住輕呼一聲。有女官聽到聲音匆匆掌燭上前來。她們正要扶起她，暖閣的門猛地被打開。龍?jiān)诫x的身影忽的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

    他見一室忙亂微微一怔，連忙上前抱起在地上一時(shí)不能起身的她。

    周惜若伏在他的懷中，輕嘆一聲：“皇上怎么來了？”

    龍?jiān)诫x道：“朕見你久久未回席上便過來看看?！?/br>
    周惜若無言地看著他的眼，看到他眼底的憂慮與不安，她輕輕自嘲一笑：“是怕臣妾走了嗎？”

    龍?jiān)诫x陡然沉默。女官們識趣退下。

    周惜若眸光復(fù)雜地看著沉默的他。如今的他什么都有了，盛世之初，疆域之廣，萬民歸心，甚至連她都在他的身邊，為何他還是這么擔(dān)憂。

    龍?jiān)诫x看著她明澈的美眸，忽的一把摟住她，輕聲道：“若你不在，朕的今日這一切都是空。所以朕擔(dān)心你離開。”

    周惜若無言地伏在他的懷中，許久才道：“臣妾有什么好呢。臣妾只是一介棄婦，殘柳敗柳之姿，皇上為什么一定要臣妾留下呢？皇上的盛世之夢都已圓滿了?！?/br>
    那個(gè)夢境那么真實(shí)而可怕。仿佛在提醒著她是誰。周惜若看著自己十指纖纖，蔻丹鮮紅，每一根美得如玉琢而成?？墒窃僭趺窗尊榔G，再戴上無數(shù)的美玉寶石，她依然是那多年前的周惜若，生長在已敗落的官宦家中，帶著阿寶每日勞作。

    龍?jiān)诫x深眸中眸光涌動，他忽地笑了：“你若留下，朕的夢才能圓滿。”

    他深深地看著眼前臉色蒼白得連濃妝都遮掩不住的容顏，輕聲而堅(jiān)決地道：“朕的一切都有你的存在，答應(yīng)朕，忘記邵云和，與朕一起。”

    周惜若沉默地看著他許久，正要說什么，忽地天邊一亮，一道極其炫目的光陡然照亮了漆黑的天際。

    兩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龍?jiān)诫x忽地笑了，他握緊她的手，眼中皆是明亮的笑意：“宣武門開始放煙花了。惜若隨朕去瞧瞧?！?/br>
    他眼中的笑意比方才煙花還更燦爛，周惜若仿佛被蠱惑。她起了身，扶著他的手隨著他走出暖閣。

    “轟隆”一聲巨響，仿佛天邊有一條龍呼嘯著撲向大地而來，她不禁抬頭看去，只見一朵碩大美麗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

    龍?jiān)诫x握緊她的手，看著她，輕聲道：“皇后，隨朕去接受萬民朝賀吧！”

    周惜若手上一緊，已被他拉著踉蹌奔向宣武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