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卿卿搖了搖頭，回頭溫聲對(duì)各位公主們道：“我們?nèi)デ懊媲魄?，太后這花園可大了，說是一步一景都不為過……”

    她說著把諸位公主們引了開，南宮菁狠狠瞪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周惜若，跺了跺腳走了。周惜若看著她離去的身影，繼續(xù)手中的活計(jì)。她整理好其余幾株梅花，拿了花鏟就要走?？墒且惶ь^，不知什么時(shí)候越卿卿已悄然前來，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她。

    周惜若看了她一眼，心中嘆了一口氣，上前道：“世子妃還有什么見教？”

    越卿卿看著她渾身泥污狼狽樣子，輕輕搖頭：“周尚宮既然得罪了敏儀郡主就不應(yīng)該再進(jìn)宮來?！?/br>
    周惜若失笑，又是一個(gè)叫她出宮的人。難道自己進(jìn)宮真的如此天理不容嗎？可是除了進(jìn)宮，她又能去哪？又該去了哪？

    周惜若美眸幽幽地看著面前的越卿卿，淡淡一笑：“多謝世子妃提醒，奴婢會(huì)小心點(diǎn)，盡量不行差踏錯(cuò)惹了敏儀郡主?！?/br>
    越卿卿見她神色清淡，嘆了一口氣：“我說什么你自然都不會(huì)信，但是你要知道得罪了敏儀郡主等于是得罪整個(gè)齊國最不能得罪的女人。趁現(xiàn)在皇上還未下旨封你，你還是找個(gè)機(jī)會(huì)出宮吧。這是我唯一想對(duì)周尚宮的勸告?！?/br>
    周惜若一笑，雪白的面上含了一絲堅(jiān)定的神色：“世子妃的勸告奴婢謹(jǐn)記在心，但是就算我出宮，世子妃覺得我的下場(chǎng)會(huì)好嗎？以敏儀郡主的脾氣，若是我失了所有的依靠，恐怕下場(chǎng)還不如在宮中。”

    她說罷深深施了一禮：“無論如何，今天還是謝謝世子妃的相助和勸告?！彼f完慢慢地走出了永壽宮。

    越卿卿看著她瘦削清冷的身影，秀眉不禁深深擰起。

    周惜若回到了甘露殿，卻意外地看到了葉公公守在殿外。葉公公見她回來，使了個(gè)眼色，低聲道：“皇上回來了?！?/br>
    周惜若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已回房梳洗整理過了，換上了一件干凈的尚宮服。她看著還微微腫著的腳踝，舉步走進(jìn)了殿中。龍?jiān)诫x已回來許久，換下一身明黃龍袍，身上只斜斜披著一襲天水碧長衫，衣帶不系，露出內(nèi)里雪白的中衣。這天水碧尋常人穿一定是極難出色的，可是他膚色白皙，容色如魅，這身長衫壓不住他半分風(fēng)華，令人覺得他周身氣度如霜月飛花，清冷魅惑。

    龍?jiān)诫x依在軟榻上看奏折，瘦而清冽的手腕時(shí)不時(shí)翻動(dòng)折子，不經(jīng)意就成旁人眼中的一抹絕色。他聽到腳步聲，看著慢慢走來的周惜若，長眉一皺，略帶不悅地問道：“你去了哪？竟然去了這么久？”

    周惜若上前，笑道：“皇上忘了，奴婢去永壽宮做事了。”

    龍?jiān)诫x這才想起她未分封前日日都要去永壽宮“做事”，眼中眸光微動(dòng)，已緩和了些許：“太后沒有為難你吧？”

    周惜若搖了搖頭，輕聲道：“沒有。”她說著走到了龍?jiān)诫x的身邊，為他添了手邊的茶。龍?jiān)诫x看著她十指纖纖如今卻凍得處處是傷，眉頭微皺：“還說沒有為難了你，你看你的手都傷了?！?/br>
    他說著喚來葉公公拿了一盒藥膏丟給她：“一日日涂了就會(huì)好了。朕可不希望你的手被那人給弄?dú)埩??！?/br>
    周惜若應(yīng)了一聲，把藥膏收在了懷中。龍?jiān)诫x見她不動(dòng)，眉頭擰得更緊：“為什么不涂？”

    周惜若一怔，這才打開慢慢涂抹在手指上。龍?jiān)诫x見她動(dòng)作慢，一把搶了過來為她抹上傷處。他一扯，拉得周惜若踉蹌了一步。這一下令她的腳上鉆心劇痛傳來，周惜若不由輕嘶一聲。

    龍?jiān)诫x見她面色痛苦，一撩她的裙擺，果然看見她的腳踝包著藥包，他眸色一沉，怒道：“還說太后沒有為難你？！這是什么時(shí)候的傷？”

    周惜若這幾日傷了腳都不敢告訴他，在跟他跟前忍痛佯裝無恙，如今見他發(fā)現(xiàn)，知道他誤會(huì)了，連忙道：“這不是在永壽宮傷的，是奴婢不小心自己傷到的。”

    龍?jiān)诫x見她神色不似作偽，這才放開她的裙擺。周惜若見他臉色依然不善，笑道：“奴婢當(dāng)真沒事?；噬蠏煨牧??！?/br>
    殿中寂靜，龍?jiān)诫x看著她純凈的笑靨，忽地沉靜下來。一雙漆黑如琉璃的深眸帶著她看不明白的深沉暗涌，令她心中升起不好的感覺。

    他忽地道：“太后要朕娶了楚國公主楚香云。”

    周惜若一怔，半晌才道：“這事是意料之中?；噬弦仓荒茏駨牧恕Ｖ皇强上Я饲貒鞑攀腔噬献詈线m的公主。”

    原本的相親宮宴上，那一壺加了藥的酒水是要趁各國公主上前敬酒的時(shí)候，給了那楚國公主，令她在宮宴上當(dāng)眾失態(tài)，從此再也沒有資格成為齊國的皇后?？墒菦]想到楚太后為了警醒龍?jiān)诫x，竟提前把遠(yuǎn)在邊關(guān)的安王世子南宮慶與世子妃越卿卿召了回來。

    舊人相見，舊事重提，不啻于把好了的傷疤再揭開。

    龍?jiān)诫x在宴席上心神俱傷，所有安排好的計(jì)劃統(tǒng)統(tǒng)泡湯。當(dāng)然也許他另有考量……想到此處周惜若回頭看著若有所思的龍?jiān)诫x。

    林嬤嬤的話又在耳邊回響：你不覺得這就是皇上的障眼法嗎？

    障眼法？或許龍?jiān)诫x在宮宴上看到越卿卿前來時(shí)就知道了楚太后的決心，所以就干脆順了楚太后的意思演一出他被打擊得體無完膚的鬧劇，又夜半寵幸了她這被流言毀得聲名狼藉的女人，讓楚太后徹底卸了戒心。

    周惜若把這事前前后后想得清清楚楚，只是心中越發(fā)澀然。在這宮中一舉一動(dòng)都要事前籌謀，一言一行都失了真心。所見的都是勾心斗角，陰謀陽謀紛出，一眼望不到頭。

    這樣的日子才剛開始，她就覺得已這般漫長無邊際。

    龍?jiān)诫x站起身來，在殿中踱了幾步，深眸熠熠看向她：“朕會(huì)娶楚國公主，但是亦是會(huì)封你的位份。只是有一點(diǎn)?！?/br>
    周惜若靜靜聽著。眼前陰影覆來，他已站在了她的面前，抬起她精致絕美的下頜，聲音低沉悠遠(yuǎn)：“那就是，你要全心全意為朕所用。”

    周惜若心中一顫，抬起明澈的眼眸，眉眼一彎，慢慢道：“皇上說過，奴婢已無路可退?！?/br>
    殿中明亮，兩人在對(duì)方眼中仿佛看到了未來的荊棘遍地，險(xiǎn)阻重重……

    ……

    齊，文初二年。齊國皇帝龍?jiān)诫x即位兩年之后終于娶了楚國公主楚香云為新后。帝后大吉，大赦天下，舉國同慶。齊楚兩國如此已是兩代互為姻親。各國公主見一切塵埃落定，失望之余也都紛紛起了鸞駕回了各國。年關(guān)將近，也是除舊迎新的新年將至。

    龍?jiān)诫x大婚，整個(gè)齊京皆歡騰，熱熱鬧鬧一直到了臘月二十八。宮中的宮人們都被這喜事所感染，往來皆是笑意。就在這一片喜洋洋的氣氛中，另一道漫不經(jīng)心的圣旨封了周惜若為美人，賜號(hào)為蓮，賜居“菡香殿”。宮殿不大，隱在了重重宮闕深處，毗鄰了御花園。據(jù)聞夏日御花園的荷花池中荷花盛開，菡香陣陣飄來，這座精巧的宮殿就有了縈繞不去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

    周惜若接過那道明黃的圣旨，美眸幽幽，不知這一刻在想什么。葉公公吉利討喜的聲音在她耳邊喋喋不休：“蓮美人可真的是大吉了，皇上果然沒有忘了蓮美人，還賜了那么漂亮的宮殿，這可是皇上的隆恩呢！”

    周惜若捧著圣旨，對(duì)葉公公躬身道：“多謝葉公公自惜若入宮以來的幫襯。將來有一日惜若一定會(huì)報(bào)答葉公公的！”

    葉公公聽得她如此說道，胖乎乎的臉上也多了幾分動(dòng)容。他擦了擦眼角，嘆了一聲：“圣旨一下，主仆就有別了。只是咱家看得出來蓮美人心地極好，又是極念舊情的。今日蓮美人這一句咱家真的收下了。宮中日子誰也說不準(zhǔn)，蓮美人請(qǐng)多多保重。”

    一番話說得周惜若明眸也不由黯然幾分。

    是啊，從此以后她便不能藏在龍?jiān)诫x的身后尋求庇護(hù)了。從此以后她就是孤身一人在這宮中，步步維艱……

    她掩下眼底的神色，對(duì)葉公公嫣然一笑，剎那的容光如白蓮盛開，美得令人恍惚：“葉公公，帶我去瞧瞧菡香殿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