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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她拍一聲門,便是扔一層她的體面。 她赤身裸體似的站在門口,阿羅才終于開了門,蒼白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右手將胸口的盤扣一粒粒旋上。 她系完了扣子,又將掖在領(lǐng)口里的頭發(fā)拿出來,搭到汗涔涔的頸邊。 阿音感到自己被她狠狠扇了兩個耳光,打得她眼淚花子終于冒了頭,她死死咬著嘴唇,下巴仍舊昂得高高的,淚盈于睫地望著阿羅。 她不想再說什么氣話,只是形銷骨立地盯著她,喉頭的酸澀咽了一回又一回,她覺得委屈。 阿羅的眼神自她泫然欲泣的臉上移開,又看向她一升一降的胸膛,最后挪到她攥緊絹子的手上。 阿羅的嘆息也很溫柔,回身對身后的阿桃說:“先出去?!?/br> 阿桃應了是,阿羅看一眼阿音:“進來?!?/br> 門被掩上,屋子里黑漆漆的,簾子也未拉開,空氣里遺留著桃金娘擾人的幽香,阿羅慢步走到桌前點了燈,而后靠到床邊,仔仔細細地看著阿音,一雙沒有血色的嘴唇柔軟地合著。 她實在很想她,但她又不敢說。 阿音甚少用這樣服軟的眼神看她,撩得她心湖的漣漪一蕩一蕩的。阿音對她的引誘總是得心應手,從一開始就是,以至于她總是會錯意。 過了一會子,才聽見阿羅輕聲道:“阿平投胎了?!?/br> 阿音一愣,萬萬沒想到她第一句是這個。 阿羅頓了頓,又說:“他遺留人間的時日不長,又是事出有因,不是自身的緣故,因此,安排的命書尚算平整?!?/br> 她的聲音好聽極了,抑揚頓挫的,帶著深井一樣的古意,話也淺顯,可阿音竟一個字兒也聽不進去,只睜著半干的眼眸,怔怔然問她:“你便同我說這些?” 里頭的人名不是阿音,甚至不是阿桃,竟是阿平? 阿羅沉默,阿音想再追問,才剛近前一步,卻見阿羅本能地退了小半個身子,仍舊與她保持床頭床尾的距離。 阿音失落地將視線垂下去,不再動彈了。 她聽見阿羅澀澀地苦笑一聲,輕輕問:“我還能說什么呢?” 這些天她總在想,阿音那日的絕情究竟是真是假,心底有個倔強的聲音日復一日地說是假的,可這句話孤零零的,沒有任何支撐的證據(jù)。 讓她最難過的便是,她翻遍與阿音的過往,找不出半點可以令她自欺欺人的依憑。 她未曾說過知心軟意的話,未曾想過要同她在一起,甚至未曾提過一句喜歡她。 她拿她當藥,在她跟前因李十一而哭,清醒后因她的親吻而想吐,又拋下她赴阿平的約。 她在阿音面前做足了卑微的姿態(tài),到最后她說——任是誰,也不會是你。 她想,但凡阿音心里頭有她的一點子好,恐怕也會心疼她一丁點兒。 于是阿羅低下頭,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半晌,她才抬頭對阿音說:“我有些乏了。” 逐客令阿音不新鮮,新鮮的是自阿羅嘴里說出來,惹得她一瞬便丟了魂似的,木著臉往外走,走到門口才敢將提著的一口氣放出來。她生怕自個兒露出脆弱的模樣,于是索性回屋關(guān)門,狠狠地睡了一覺。 到下午,阿音覺得自己好些了,因著午飯用得少,便去廚房里熱一碗羊奶,噴香濃稠的液體在鍋里翻滾著乳白色的泡沫,她正望著出神,卻見阿桃端著簸箕走了進來,上頭一把新鮮水嫩的萵筍葉。她同阿音客客氣氣地打了個招呼,阿音懶怠怠應一聲,忍不住瞄她一眼,白蘿卜似的嫩臉蛋兒,透著春桃掠過的粉,連擇菜的動作都同撫琴似的,文雅得厲害。 拿腔拿調(diào)的,阿音心里頭的酸水也擱上了灶臺,煮沸了骨碌碌開始冒泡。 她反手撐著酸軟的腰肢,揉了一揉,還是忍不住問她:“你吃?” 她曉得阿桃不吃,也就是故意問一回。 阿桃到底單純,搖頭:“大人有些餓,說是想吃陽春面?!?/br> 說著她將手自水里拎出來,踮腳找尋柜子里的掛面。 阿音動了動脖子,上前越過她抽出一把:“這個,她愛吃細的。” 后面半句實在是沒有必要,可阿音就是想說,一面說一面偷眼瞧阿桃的表情,果然見阿桃愣了愣,抿唇將面接過去。 阿桃甚是安靜地煮面,阿音立在一旁瞧。她有些恍惚,阿桃有同十九一樣年輕鮮亮的臉,可奇怪的是,從前十九同李十一好時,她雖難過,卻并未有這樣張牙舞爪的敵意,可對阿桃卻有。 她這才意識到,李十一同阿羅對她來說是不同的。她從前對李十一,像是望著街頭一盆金貴的花兒,沒銀子,買不起,便擱在心里頭喜歡著,見有人買走了,也只能暗自囑咐一句:你可千萬好好待它。 可阿羅不同,她從來便長在自己的院子里,即便她從前不大在意,也不能有人明目張膽地挖。 她對阿羅生出了獨一無二的占有欲,頗有些面目可憎。 她蔫兒了吧唧地坐著,鍋里的奶滋滋地燒干了一半。 她于是站起來,伸勺子攪了攪,余光顧著阿桃的動作,想了想,開口問她:“你同阿羅,要好多久了?” “要好?”阿桃蹙眉,弱弱地反問。 阿音見著她怯怯的模樣便要生火,睥她:“不要好,她帶著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