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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是見過了好的,任嘴上怎樣說不要不要,心里頭卻總恨不得抓得牢牢的?!?/br> 她停下來,直勾勾地看著李十一,桃花眼上兩彎囂張的橫眉此刻溫順地垂著,似被風(fēng)打了頭,病懨懨的,嬌怯怯的。 李十一的肩膀沉下來,脊柱往椅背上一靠,抿唇看了她兩秒,隨即搖頭,輕輕笑了。 她說:“明白了?!?/br> 語畢向宋十九單挑了右眉,便起身離去。 樓下的廳堂里,五錢仍舊翻著一本兵書,聽見有清朗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地下了樓,走到他跟前,清香撲面,頎長的影子落在身旁。 一只白玉似的手停到書的右側(cè),食指曲起來,在桌面輕敲了敲。 他抬頭,見李十一淡淡道:“叫她回來?!?/br> 作者有話說: 《鷓鴣天·畫舫東時(shí)洛水清》:西風(fēng)挹淚分?jǐn)y后,十夜長亭九夢君。 第77章 十夜長亭九夢君(二) 阿羅回來這日陽光涼津津的,柔和得同月亮似的。五錢拿了隔壁大娘漿洗晾曬好的衣裳回來,攤到木椅上讓眾人拾掇自己的。阿音正拎了一件帶流蘇的披肩,有些想不起來是自個(gè)兒的還是十九的,攤開仔細(xì)瞧,然后便隔著鏤空雕花的縫隙瞧見了邁進(jìn)門的阿羅。 因此她同阿羅的重逢,是帶著隱約皂角香味兒的。 熱鬧的廳堂霎時(shí)安靜下來。李十一單腿跨坐在沙發(fā)扶手上,宋十九坐于矮一些的內(nèi)墊上靠著她,手里疊襖子的動(dòng)作緩下來。五錢直起身,阿音將披肩放下,擱在膝蓋上擰了一把,本能地將視線移開,盯著衣裳堆瞧幾秒,又伸手薅了一把,最終揀起一件挺括的襯衣,埋頭理袖子。 那是……李十一的。宋十九抬頭跟李十一交換了個(gè)眼神。 李十一笑了笑。 阿羅走到陰涼處,收起青色的油紙傘,仍舊是一身烏鴉似的黑袍子,長發(fā)披在一邊。一月不見,她更瘦弱了,臉色也更蒼白了些。 她攬風(fēng)扶柳一樣輕輕地走過來,毫無血色的嘴唇襯得她下垂的睫毛也似褪了色,她柔柔喊一聲:“阿蘅?!?/br> 頭一個(gè)喊的是阿蘅,默了半晌,也沒有第二個(gè)。 氣氛尷尬到詭異,宋十九朝李十一懷里靠了靠,仍是抬頭看她,微微張了張嘴。 李十一攬住她肩頭的手略微一動(dòng),中指敲兩下,示意她稍安勿躁。 阿音到底坐不住,一抬頭清清嗓子便要打招呼,話未出口卻鎖了眉,望著來人愣在當(dāng)場。 阿羅身后跟著一位眼生的姑娘,芙蓉面含情目,臉龐端正得同畫上勾出來似的,穿著同阿羅同色的鴉青褂子,不起眼的著裝反倒襯得皮相好看得驚人,她站在阿羅身后,打量眾人的眼神好奇又矜持,不過分地掃了一眼,便甚是節(jié)制地垂下眸子。 美得鬼氣森森的,一眼便知是自泰山府里帶出來的。 阿羅未有介紹的心思,只輕聲說了她的名字:“阿桃?!?/br> 阿桃是黃泉邊上一朵桃金娘。 這下連李十一也不大坐得住了,支起一邊眉頭看阿音。 阿音瞇眼悠著下巴,眼神在阿桃身上繞了個(gè)圈,便沾回阿羅身上。阿羅轉(zhuǎn)回頭看她,柔軟一眼,又抿了抿唇,卻最終未說什么。 阿音舌尖抵著上顎,用力掃了兩下,復(fù)又埋頭將方才疊好的襯衣拆了,吸吸鼻子,這才抬臉朝阿羅笑:“誰?。俊?/br> 笑得同花兒似的,起頭還有一聲若有似無的“喲”,招搖的眼神兒睥著,尾音卻沒什么重量地沉了下來,竟有兩三分緊張。 阿羅顧了阿桃半眼,低聲道:“婢女?!?/br> 阿音笑了,雙目彎彎地看著她:“我倒是窮苦慣了,不曉得婢女是這么使喚的,攙著扶著的,好不貼心?!?/br> 一雙盈盈水目亮晶晶的,偏偏翹起來的嘴角不受控地抽了一抽,有那么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宋十九將脖子抻了抻,看向阿桃搭在阿羅胳膊彎兒上的手。 十指纖纖,蔥根似的,一雙素手也好看得很。半點(diǎn)不似做過活計(jì)的樣子。 阿桃有些不安,將手撤了撤,阿羅搖頭示意她退身一步,想要同阿音說什么,對(duì)上她大喇喇的視線,又本能地縮回眼神,垂頭望著她手里的衣裳。 就是這么一個(gè)回避的動(dòng)作,令阿音想起自己同她說那些撕心裂肺的狠話時(shí),阿羅將擱在桌上的手蜷起來,作了一個(gè)自我保護(hù)的姿態(tài)。 阿音的心一瞬跟針扎一樣疼,她這才明白,阿羅原來并不是直來直往的姑娘,從前只因她愿意對(duì)她敞開,因此才拋下許多矜持和臉面,將赤誠誠的一顆心捧給她瞧。一旦她收回去,自己便連門兒也找不著,無頭蒼蠅似的在外頭亂撞。 她撞得難堪極了。她的青梅竹馬,她的閨中密友,她的牌搭子,還有這一朵不曉得哪里冒出來的桃金娘,統(tǒng)統(tǒng)都看著她的難堪,她的雙肩撐得酸痛,臉上燥得火熱,甚至連耳朵眼兒里也烘了起來,偏偏心肝卻涼冰冰地降了溫,令她難受得僅能虛著眼睛望著面前的人。 自她向李十一求了情,便數(shù)著日子想這個(gè)人回來。 第一日她抄了那幾句酸掉牙的情詩,第二日她為衣裳辦了個(gè)選美,第三日她拎著兩雙鞋問睡眼惺忪的宋十九哪個(gè)鞋跟的高度最恰到好處。 而這一日,終于樣樣都對(duì)了,她坐得嫻靜又溫婉,晨起的妝容最是服帖,周身的香味不濃不淡,偏偏就是她等的人,出了差錯(c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