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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頭,漠然的眸子對上阿羅,阿羅半點不意外,好似知道她瞧見了什么,只放輕了嗓音道:“螣蛇蛻皮后靈氣弱,吞人、食獸、拆鬼,以補氣?!?/br> 李十一抬眼,又聽阿羅心領神會地補充:“灰飛煙滅?!?/br> 李十一垂下眼簾,扇了兩下睫毛,隨即食指一支,將煙管子架在手里。 阿羅柔柔地望著她,見她忽然勾唇神色復雜地笑了笑,同阿羅嘆了口氣:“第三回 。” 話音一落,她同阿音對視一眼,探身而出,右手支著煙管在空氣中飛快地寫了御龍訣,左手挽花捏出雄黃符,腳下行封神虛步,第十三步時繞至螣蛇身后,訣入符紙燒出藍煙,以煙嘴罩之,未等螣蛇有所反應,便翻身躍起,至七寸處將煙管用力一扣,大斥:“破!” 一襲動作快得驚人,竟令專心補靈的螣蛇嚴嚴實實著了一道,巨大的蛇尾迅速一掃,似被火燎了,發(fā)出滋滋的皮rou燒焦的聲響,李十一一手撐地俯跪在側,抬頭見螣蛇的骨節(jié)咯咯作響,碩大的頭顱傲慢而憤怒地轉過來,銅陵大的眼睛泛著令人生怖的幽光,瞳孔縮成一條線,倒映著渺小而不自知的人類。 被放開的蕓娘似沒了彈力的繩子,滾到一旁大口大口吐著血水,雙腿的筋骨被震斷了,軟綿綿地耷拉著。 李十一方才的一躍掏盡了泰半的力氣,如今余震未歇大口大口喘著氣,這招斷龍令僅用來對付過幾回山里的蛇妖,料想對神獸是不起什么作用,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勉力一搏。 她不想再找什么白矖神像了,她望著螣蛇站起身來,好似望斷了這幾年難捱的折磨,是非對錯,一道清算罷。 她偏臉,示意阿羅護好十九,而后低喊了一句:“阿音!” 二字墜地,香風襲來,一道細細的紅線自另一頭拋過來,李十一單手接過,提起掃步斜攀至石壁上,手一圈,將紅線繞過方才擊打過的七寸處,死死纏繞三圈,另一頭赤足的阿音亦鏡面似的如法炮制,二人合力將蛇腹裹住。 李十一雙足落地,煙管子在空中一揮,將訣注入緊繃的紅線里。阿音自發(fā)間抽出一柄短小的折扇,三兩下抖開,手腕翻飛刷刷一轉,以扇為骨,作法捏訣。 紅線極細,卻出人意料地捆住了龐然大物,被站在一起的李十一同阿音用力拉扯,繃得能望見上頭彈跳的灰塵,阿音同李十一腳步站得極踏實,背部挺得似卯足了勁的箭矢,握著紅線的手腕橫在臉邊,用力得指頭發(fā)白。 螣蛇被箍住心臟,將憤怒的吶喊回縮了一半,饒是如此,亦是驚天動地的一聲巨吼。山洞的碎石簌簌落下,能聽見四周的鳥獸驚惶逃竄的驚叫,地面隱隱震動起來,帶起卷著塵土的風沙,將李十一同阿音打得難以支撐。 李十一穩(wěn)了穩(wěn)身形,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手一拉再度將紅繩纏了一圈,繩結陷入肌膚里,勒出鮮紅的血印子,冷汗一滴滴掉落,迷得她的眼酸痛不已,她聽見身邊的阿音在螣蛇的搖擺中發(fā)出一聲悶哼,胸腔低低一顫,仿佛在強忍被震碎的心頭血。 如今螣蛇蛻皮,又被打斷補靈之勢,功力大減,可即便如此,她也預感到同阿音再撐不住半招。她想要松了繩索另尋她法,轉頭時卻瞧見了阿音倔強得以卵擊石的怒意。 她同李十一其實是一樣的人,李十一的偽裝是冷漠,阿音的偽裝是輕浮,李十一見慣了她嬉笑怒罵,已經許久未見她這樣七情上臉的模樣。 她桃花一樣春情的眸子此刻凌冽地壓著,抱著玉石俱焚同歸于心的決心,絕望而癲狂地向螣蛇迫近。 “阿音!”她的狀態(tài)太過不對,李十一想要將她喚回神。 阿音卻毫無反應,只將血rou模糊的手收緊了些,仿佛是刻意要激怒螣蛇一般,緋紅的眼像入了魔,帶著不管不顧的放肆。 被阿羅護在身后的宋十九急得靈臺紛雜,手上的氣聚了幾回,卻仍舊毫無用處,她死死咬著下唇不發(fā)出聲音,捏成球狀的手指不受控地抖著。 阿羅強壓著心臟緊張的狂跳,眼神自李十一身上掃到阿音身上。 巨石炸裂,油燈膨脹,轟隆的火光中螣蛇將身子劇烈地一擺,紅繩“嘭”一聲斷裂,李十一同阿音被震得筋脈發(fā)麻,捂著胸口嘔出一口血,螣蛇的反擊這才開始,神龍擺尾重重一掃,將兩個筋疲力盡的姑娘重重一拋,砸到石壁上,“嗡”地一聲磕響,而后便毫無生氣地滾下來。 宋十九再也忍不住,顫著聲兒跑上前抱住李十一。 阿羅撲上前將阿音護住,撐傘擋住墜落的石塊。 李十一在宋十九的懷里劇烈地喘著氣,臉頰被石頭尖銳的棱角劃了一道,刻在脂膏一樣的皮膚上頗有些觸目驚心,血沾順著手腕流下來,自煙桿子上滾過,一滴滴落入泥土里。 她的眼皮重極了,眼睛也被汗腌得痛極了,嗓子似被熊掌一把掏走,火辣辣地說不出話來。 面前一陣壓迫,她感到螣蛇的陰影極速迫近,手上凝了力氣便要推開宋十九,卻見宋十九滾著淚痕,護住她的頭,轉身猙獰地怒嚎一聲。 又是同樣的場景,她發(fā)出了似人似獸的嗚咽,眉心青白色的霧氣躥出來,在面前散開。 不知是因她哭得太厲害,還是別的什么緣故,她的法術卻并沒有對螣蛇起作用,它只略頓了頓,將陰鷙的眸子一縮,便將頭壓下,沉墜墜地籠罩住不堪一擊的宋十九和李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