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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瞧越不高興,索性將單子遞還回去,仍舊捧著李十一的咖啡不撒手:“我就喝這個,成不成?” 后三個字是問李十一,李十一半靠在卡座上望著她,挑了半邊眉:“成?!?/br> 時髦的咖啡廳,古怪的紳士,乍然現(xiàn)身的宋十九,李十一將幾件事由輕松一串,不難想見后頭是誰人排的這一出。 男人并未因宋十九的到來有被冒犯的心思,或者說小小插曲抵不過他對李十一的興致,只將宋十九不至太冷淡地撂在一旁,便又同李十一說起了話。 李十一埋頭,仍舊把玩著火柴盒,正盤算如何找個借口告辭,一抬眼卻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怔愣了三兩秒。 她瞇起眼望著眼前渾然不覺的男人,依然是腹有詩書興致高昂,說到興起時還有輕輕揮動手指的小動作??伤稚系钠つw似被水泵不斷地抽吸,一寸寸變得干枯,皺紋像浮于表面的死皮,自他的手指處延伸向手腕里,遍布在他喉結(jié)凸起的脖頸間,侵蝕他氣宇軒揚(yáng)的眼角。 他的頭發(fā),他烏黑而濃密的頭發(fā),一瞬華發(fā)早生,云鬢斑白,似不堪霜雪的重負(fù),將他的年輕氣盛壓了個透徹。 他仿佛被驟然的衰老而唐突了心跳,閉上眼晃了晃腦袋,清清嗓子,下一秒又對上李十一緊閉的薄唇。 李十一將眼一眨,見方才遲暮的老人又如書頁倒翻一般,迅速回復(fù)至初見的相貌,甚至再退一點(diǎn)兒,再退一些,將嘴唇上方堅硬的胡茬退掉,換成柔軟的絨毛。 一切變故都來得太快,似迅速切換的走馬燈。 李十一的下頜一收,警鈴大作,匆忙看了宋十九一眼,她無喜無怒地微微低著頭,左手仍舊捧著咖啡的余溫,右手搭在膝蓋上,手心兒往上,五指虛虛合攏,做了一個肖似握球的動作。 她掌心的紋路仿佛被藍(lán)盈盈的液體灌了,纏線一樣游走,在她的手心兒里簇成一小團(tuán)淡藍(lán)的微光,李十一看著她的動作,又掃一眼一無所知的男人,宋十九將指頭齊整整往右旋,他便迅速蒼老,宋十九將五指往左轉(zhuǎn),他竟又開始變得年輕。 如此交疊變幻,男人已經(jīng)神思有些恍惚,說話亦顛三倒四笨嘴拙舌起來。 時間的作用詭異地作用在他的身上,令人后背發(fā)涼,幸而此刻咖啡廳內(nèi)部沒什么人,靠背又高,若是被人瞧見,只怕要立時喑著嗓子尖叫出聲。 宋十九偏著臉,望了李十一一眼,長長的卷發(fā)遮掩住她精雕細(xì)琢的容顏,眼角的嫣紅不曉得是阿音染上去的,還是她此刻生出來的,鬼魅妖冶,仿佛即將展翅的鳳凰,透著不可一世的驕矜。 這不是宋十九。 “啪”一聲輕響,眼尾鳳凰的羽翼迅速折斂,又溫溫順順地臥了回去,宋十九睜了睜黑白分明的眸子,低頭望著自己的手。 李十一方才不動聲色地將手覆上來,掌心同她貼合在一起,十指牢牢扣住,斷電一樣隔絕了她的功法。 她并未看宋十九,只擰眉望著回復(fù)正常的男子,指頭用力將宋十九捏了捏,而后略帶歉意地起身:“失陪?!?/br> 話音一落,她的手拉住宋十九的手腕,神色淡淡將她帶進(jìn)了衛(wèi)生間。 “咔噠”一聲狹窄的隔間上了鎖,李十一放松脊背靠在墻上,對面是霜打茄子的宋十九,她一手插回兜里,一手仍舊轉(zhuǎn)著火柴盒,窸窸窣窣的聲響同二人的呼吸在昏暗的空間里起起落落,似不留意便要錯過的樂章。 她未質(zhì)問什么,甚至未打算開口,只極有耐心地等待宋十九平復(fù)心情。往常宋十九總粘著她,此刻卻自覺地后退半步,將自己亦貼在墻壁上,望著對面李十一稍稍曲起的右腿膝蓋,右手捉著裙子,手背輕輕抖著。 她將手張開,用力在裙子上擦了擦,又捉住。她的心情復(fù)雜得要命,既有學(xué)成的興奮,又有未排遣掉的難過,還有怕李十一惱的緊張,甚至還余了一些給二人同處一室的羞澀。 幾股神思八仙過海一樣在她的腦子里上躥下跳,紛紛斗法,最終目睹李十一相親的難過占了上風(fēng),讓她抿著嘴角落寞地立著。 半晌,她聽見頭頂斜上方的人微微嘆了口氣,輕聲說:“我事先并不知情?!?/br> 宋十九驀地抬眼,李十一看著她,又重復(fù)一遍。 “我不知道?!?/br> 第45章 多情卻被無情惱(六) 李十一在向她解釋。 八個字,宋十九足足用了二十秒才消化完。 她自小沒有什么玩具,唯一心愛的只有李十一,李十一便是她的布偶,雛鳥,竹馬,青梅,是她所有步履蹣跚的回憶,也是她所有擁吻山河的肖想。她差點(diǎn)以為,她快要失去她了。 世上沒有任何一種情感比失而復(fù)得來得更美妙,更何況對象是李十一。 李十一沒有生氣,也沒有惱怒,只以春風(fēng)化雪一樣的口吻安撫她。 她沒有相親,不想同別人生娃娃,還有,她在乎她。 是以才認(rèn)真而不厭其煩地重復(fù)她的不知情。 宋十九在她的眼神里低下頭,咬了一點(diǎn)點(diǎn)胭脂馥郁的嘴角,心頭rou被揉得厲害,經(jīng)不起這樣的溫柔似的,令她顛來倒去,情緒有些失控。 她幅度微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抽了兩下鼻翼,忽然眼眶紅紅地抬頭望著李十一:“為什么,有些想哭呢?” 鼻腔的酸澀突如其來,令她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