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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十九在李十一平淡的眼神里便生出了這樣的幻覺,她的心里咯噔咯噔,甚至還酸酸漲漲地痛了一痛,可這樣的痛感卻不十分難受,反而想要痛第二回 ,第三回。 她感到她的五臟六腑在以最原始的方式提醒她,她感覺到了李十一的波動。 阿音悠著桃花眼在二人間來回掃,而后松了力氣靠在床架子上,話是問宋十九,笑眼卻對上了李十一:“怎么說?” 李十一的聲音不大清晰:“我去拿巾子?!?/br> 這是她頭一回寸步不讓地主動,令阿音張了張嘴無聲“哇”了一句。 她嘴角掛著笑,手腕子卻不由自主地按了按胸口,仍是有些痛,她回味這樣的痛覺,好似在丈量未好得透徹的傷口。 她將手放下來,未來得及說什么,便見宋十九支起身子,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也不顧金鐲子鉻著,只焦急而堅持地說:“阿音jiejie,有勞你。” 少女的矜持大過天老爺,最乖巧的姑娘也生出了叛逆。 她紅著臉對李十一輕聲說:“你…還不歇息么?” 不是李十一了,也不是十一了,只是一個生分又曖昧的你。 阿音坐了下來,李十一垂著睫毛站起身,將信封捏在手里,不置一言往外走。 宋十九偏著臉看她,發(fā)燒的耳垂仍舊火辣辣的,眼見她開了門,才感覺有涼風(fēng)偷跑進來,驅(qū)散了些屋內(nèi)的燥熱。 阿音同她對視一眼,曲著食指在她額頭一敲,無可奈何地瞇了瞇眼。 眼神兒明顯得無需多言:惹十一姐生氣,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宋十九抽抽鼻子,正要同她說道,卻見李十一單手將門掩住,回身耷拉著眼皮看她,想了想,平鋪直敘出了聲:“你七歲以前,澡是我洗的,身子是我擦的。紅斑在頸后正中,腰間小痣在臍右側(cè)兩指處?!?/br> 點到即止。她平靜地說完,不顧宋十九驚詫的目光,望她一眼,轉(zhuǎn)頭開門回了屋。 宋十九被關(guān)門聲驚醒,哀嚎一聲捂住臉,她不想好了,燒死算了。 第42章 多情卻被無情惱(三) 淅淅瀝瀝的水聲像奏得不大齊的樂器,脂膏凝成的手自霧氣里撈出來,將擰好的巾子在指尖松了松,探進被褥里,自上而下擦拭宋十九的脊背。 她的背部光滑又細(xì)嫩,生著曲線誘人的溝壑,蝴蝶骨略微凸起,又不至太突兀,似斂了翅的鴿羽。 阿音望著她頸后比米粒還小的紅斑,皎潔的月光將其暈染得大了些,恍惚的目光又將其變成了指甲蓋大小。 它停駐在少女無暇的肌理間,像一個不成體統(tǒng)的闖入者,而經(jīng)過李十一言語的勾勒,又像一個缺乏教養(yǎng)的引誘者。 風(fēng)月場所的姑娘,嫉妒心同羞恥心一齊早剝落了干凈,是以才能坦然又無謂地拿李十一同宋十九講笑,只是她今兒望著這紅斑,突然便生出了久違的羨慕,那羨慕干凈得很,她很有些配不上。 阿音反手撫了撫自己蝴蝶骨上的胎記,它小巧而精致,像一塊不當(dāng)心點上的胭脂。這胎記許多人見過,恩客見過,阿羅見過,偏偏李十一,沒見過。 背后隱隱發(fā)涼,宋十九見阿音發(fā)怔,回過頭來,輕聲喊她:“阿音?!?/br> 她將“jiejie”二字省了,似李十一慣常喊她那樣。 阿音醒神,收回手又換了一回水,仍舊將熱巾帕覆上去,細(xì)細(xì)擦著她的汗?jié)n。 一屋無話,連帶風(fēng)聲也安靜了,停了半盞茶的時辰,忽而聽阿音道:“你在拿捏她,是不是?” 宋十九蹙眉,不明所以地偏臉看她。 阿音搖頭,自我否定地笑了,宋十九這樣直來直往的,懂什么拿捏。 她忽然在安靜的氛圍里懂得了一些未好生想過的東西。 她終于明白,喜歡和在一起是截然不同的東西。喜歡不過是一個福至心靈的念頭,在一起卻同興兵打仗一樣,講究“求之于勢”。 她同李十一本有一萬回機緣順勢而為,她卻總逆水行舟,用口是心非將那份赤誠掩得嚴(yán)嚴(yán)實實,掩得密不透風(fēng)。這不是螣蛇的緣故,是她自個兒的緣故。 愛意不是酒,藏得愈久愈醉人,你要讓那個人拿它當(dāng)白米白面,日日嚼日日看,任吃什么菜式也要它就著才香。 待宋十九睡了,阿音掩門而出,正困乏地擼了一把手上的鐲子,抬頭卻見李十一坐在院子一角的石桌旁,一手支頤,一手撥弄著一個空酒壺,厚重的瓷器在粗糙的石板上碾來碾去,她坐在不規(guī)律的聲響中仰頭看著月亮。 她的兩個指頭抵住酒壺中央最胖的肚子,拇指用力稍稍一旋,酒壺便在她手里轉(zhuǎn)起來,晃晃悠悠的,是一個任她把玩的物件兒。 阿音想起白日里吃酒的情境,猛然憶起自己轉(zhuǎn)酒壺的小動作是自李十一這里習(xí)來的,只是李十一做得更慵懶,更自在。 她望著李十一的側(cè)臉,停了停步子未走得過去,心里有把嗓子不甘心地承認(rèn),即便同阿羅顛倒紅塵,暢快得不知今夕何夕,仍然十分渴望李十一對她落下一個薄薄的擁吻。 好在,她只許自己放肆的心意停留在此時此地的石階上。 她抬腿,邁下一個階梯,鞋跟兒觸到石板子,李十一抬眼看過來,阿音走過去:“還未歇著?” “嗯?!崩钍怀镣髮⒕茐赝O聛?。 阿音掏出洋煙,正要抽一根出來,李十一道:“今兒別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