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她未來得及思索這十個劃痕是什么意思,便覺手腕一緊,回頭對上涂老幺涼颼颼的話語:“十,十一姐,它它它……它娘的在動!” 李十一蹙眉,順著涂老幺的手指看過去,見那婦人圓滾的下腹似裹了一團蛇似的,凸出來又縮回去,一下一下往外撞,好似要把那肚皮撐開。 李十一正要說話,便見涂老幺收回了手,狐疑地嘶一聲:“怎的同我婆娘胎動似的?” 想起婆娘,涂老幺總算找回了些男子氣概,腿肚子也不抖了,壯著膽子繞棺木左右瞧了兩趟,一拍大腿:“明白了!” 李十一偏臉睥他,聽他篤定地下了結(jié)論:“我挖開了這墓,被村里新喪的撞見了,見這風(fēng)水同墓室不錯,便將那原本的身骨搬了,填了自家的進來。這婦人的模樣,怕是剛斷氣兒不久,肚子里頭的娃足月了,此刻正要出來呢!” 他嘴一撇:“我守墳場好些年,見過一兩回?!?/br> 母逝子活,新入土的孕身產(chǎn)子這事兒不算新鮮,李十一曾聽過,可涂老幺說得未免太過簡單,這墓怎樣瞧都透著古怪。 她還未出聲,便見涂老幺跳進棺木里,頂著提前敲門的為父之責(zé),將婦人的衣裳扒拉開:“還不快來接生!” 接生?李十一嘴角一抽,欲喝止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將食指曲起,在右耳下方輕輕敲了幾下,并未聽到其余的動靜,便停在了原地,才眨了幾回眼,便聽得耳廓內(nèi)起了熟悉的響聲。 咚咚,咚咚,咚咚—— 那響聲比以往任何一回都要大,仿佛有上百上千個腳步聲一起踏來,震得她的耳膜如被劇烈敲擊的鼓面。那聲響愈來愈近,迫在眼前,李十一胸腔一滯,暗道不好,向涂老幺揚聲道:“住手!” 涂老幺一把跌坐在地,并未回頭,只怔怔地望著前方。 咚咚聲剎那消失,平靜得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唯剩偶然滴下的水滴聲輕輕一墜。 “啪嗒”砸在積水里的一瞬間,涂老幺木木地轉(zhuǎn)過來:“出,出來了!” 他又轉(zhuǎn)回頭望著自個兒的手,粗糙的大掌握著一根藕節(jié)似的小腿,竟拽出了一個玉雕似的女嬰,那嬰兒不哭也不鬧,睜著黑葡萄似的眼望著他,小嘴粉嘟嘟地吐著口水泡兒。 就這樣一拽,便拽出來了?涂老幺看看她,又看看自個兒的手,匪夷所思。 李十一近前一瞧,女嬰通體雪白,反射著氤氳的光線,似鍍上了一層細(xì)粉似的清透。渾身無血跡,也未沾上羊水,甚至連臍帶亦未同母體相連,烏黑的頭發(fā)似湃在水中的木耳一樣漂亮。 她有思想似的,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李十一。 李十一微微蹙眉,她愣了愣,也似模似樣地將眉心堆起褶皺。 李十一訝異揚眉,她亦亦步亦趨地單挑了右邊眉尾。 李十一心頭一震,不由自主地偏了偏頭,那嬰孩竟也隨之一頓,將幼小的腦袋往右方輕輕一靠。 李十一心里暗罵了句臟話。 “十一姐,”涂老幺見她一臉菜色,忍不住出聲喚了喚她。 李十一撩起眼皮瞟他,見他左右嗅了嗅:“那香味……好似沒了?!?/br> 第3章 叩棺門,問三聲。 逼仄的空間霎時安靜,這才顯現(xiàn)出了些石墓的陰森同寒涼來。水聲款動,圈著漣漪汩汩褪去,仿佛退潮一樣攏向棺木后方。 積水四散,露出魚肚白的石板地,臨近棺材的角落里光芒一閃,被水洗過的煙槍散發(fā)著暗暗的亮澤。李十一眼神兒一亮,忙上前將其拾掇起來,還未直起身,便聽得棺材里頭咯咯作響,一陣陣地顫動起來。 咯吱咯吱的聲音如同抽筋散骨,又似抽水一樣劇烈而富有節(jié)奏性,正給女嬰裹上布裳的涂老幺驚恐不已,腳一軟癱在地上動彈不得,卻見李十一右手一撐,飛燕般翻身坐于棺槨邊緣,執(zhí)起煙管自兜里舀了一勺備下的熟糯米,手腕反轉(zhuǎn)探身一扣,將指甲大的糯米嚴(yán)嚴(yán)實實地扣于婦人的眉心往上一寸之地。 她抿著唇,無名指一抖輕輕一敲,顫動的女尸立時停了下來,無聲無息地躺于木棺內(nèi)。 一襲動作做完,她棱角分明的下頜骨略略一收,不緊不慢抬起身子,長腿勾著棺木沿兒,將煙管架起來,于木材上干脆利落地磕了兩下。 太……他娘的帥了。 涂老幺望著李十一撩起的眼皮和分毫未動的眉骨,扶著發(fā)麻的膝蓋瞪著黃豆眼兒。 “粽,粽子?”涂老幺小心翼翼地問。 粽子乃道上的行話,指尸變的尸身。 李十一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不欲多言,只將煙管捏在手里,躍下石階俯身拎起玻璃燈,示意涂老幺打道回府。 涂老幺撐著地面站起來,將女嬰抱于懷內(nèi),便預(yù)備同李十一一齊上去。 右肩卻被一根細(xì)長的煙槍抵住,涂老幺略退半步,見李十一望望他,又望望懷里的女嬰,隨即對他單挑了右眉。 涂老幺本能地將女嬰抱緊了些:“不……不帶?” 他掃一眼粉嘟嘟的小娃,實在舍不得擱下手。 李十一不怒反笑:“還了一個,又帶一個,想三進宮不成?” 涂老幺瞪眼辯解:“這是個活娃娃,怎能一樣?!” “活的?”李十一嗤笑一聲。 “活的!”涂老幺將女嬰往李十一身前送了送,見她無動于衷,又捉起她的袖子將她的手按于嬰孩胸口,略略施了力,“瞧,砰砰砰。您往衣裳里層摸一把,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