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

    何似這樣答應(yīng)，視線并沒有收回，只是在重新看過去的時候帶上了笑容，這個世界通用的語言。

    經(jīng)過拐角，何似已經(jīng)被過去折磨得沒有溫度的心突然刺痛。

    不遠(yuǎn)處，一名瘦骨嶙峋的小孩子正對著她笑。

    他的腿上裹著紗布，額頭還有血跡流淌，可臉上燦爛的笑容像極了陰霾過后的晴空，干凈到純粹。

    戰(zhàn)爭的殘忍讓一個不過剛剛懂事的小孩學(xué)會笑對生死，生于和平的他們?yōu)槭裁纯偛欢谜湎磉叺娜耸拢?/br>
    何似抬手，攥著掛在脖子里的玉墜替他祈禱。

    面對戰(zhàn)爭，渺小的她只能做到這些。

    約莫二十分鐘的路程，何似和裴俊回到了住所。

    說是住所，其實不過只比殘壁斷垣好了一點，勉強能讓他們休息。

    在戰(zhàn)場，能有這樣一個避難所，已屬難得。

    “回來了。”裴俊進(jìn)門，同行的幾人紛紛打招呼。

    看到何似，他們俱是一愣，驚訝于她的突然出現(xiàn)。

    裴俊主動解釋，“牛脾氣，管不了?！?/br>
    跟在后面的何似偷偷吐了下舌頭。

    “欣姐情況怎么樣？”裴俊問。

    一人搖頭，“死不了，但是傷到了脊椎，后半輩子恐怕坐不起來了?！?/br>
    何似打了個寒顫。

    這種情況她不是第一次經(jīng)歷，更甚至，在此之前她連死亡都能坦然面對，可如果對象是欣姐......她笑不出來。

    欣姐之于何似，意義重大。

    裴俊低咒一聲，快步往里走，何似急忙跟上。

    陰暗的房間里只有零星日光，何似看不清楚欣姐的傷勢，但里面濃重的血腥味可見一斑。

    何似站在門口不敢靠近。

    裴俊走過去，叫了欣姐一聲，她剛疼暈過去，對裴俊的聲音沒什么反應(yīng)。

    確認(rèn)欣姐的情況穩(wěn)定，裴俊轉(zhuǎn)身往出走，經(jīng)過門口時拍拍身形僵硬的何似，“能撿回一條命就該慶幸，別多想?！?/br>
    何似點點頭，想躲又想看的目光里充滿矛盾。

    裴俊知道何似和欣姐的事兒，自然明白她現(xiàn)在的心情，不過事已至此，除非神仙下凡，否則誰都回天乏術(shù)。

    “不敢看就不要勉強，如果欣姐醒著肯定也不想你替她難過。”裴俊說。

    何似動動嘴，沒發(fā)出聲音。

    “走吧，先去吃點東西，下午有的你忙。”

    “嗯?！?/br>
    何似跟著裴俊出去，幾人圍坐在地上吃午飯，面包就水，食不下咽。

    后面一整個下午的時間，何似都跟著裴俊一行人幫忙救人，他們雖然不是戰(zhàn)地醫(yī)生，但都有醫(yī)師資格證，做簡單的急救不成問題。

    拍攝之余治病救人是他們一直默認(rèn)的堅持。

    忙到傍晚，幾人一身狼狽的回了居住地。

    簡單洗漱后，何似和裴俊坐在一起說話。

    裴俊把過去兩周的情況跟何似通通說了一遍，他希望何似因此望而卻步，誰知道何似聽到最后只說了一句，“師傅，欣姐的女兒才5歲?！?/br>
    裴俊胡亂抓著頭發(fā)，忍了上百個小時的眼淚瘋狂往下掉，“有戰(zhàn)爭就有犧牲，阿似，你回去吧，你只是個普通攝影師，沒義務(wù)跟著我們蹚這些渾水?！?/br>
    何似對裴俊突如其來的軟弱不予理會，她坐在狹小的窗臺上，仰頭看著‘暗無天日’的夜空。

    窗外野風(fēng)呼呼，何似濕漉漉的頭發(fā)被吹得貼在脖子上非常難受。

    何似兩手扒著窗沿，低著頭一陣亂甩，水漬甩得到處都是。

    “總要有人幫他們記住歷史，也該讓其他人看見戰(zhàn)爭的殘忍，人的劣根性讓他們天生習(xí)慣不看到壞就記不住好?！焙嗡普f。

    裴俊咬緊牙根，聲音沙啞，“我們這些人或者是為了高額補貼，或者是為了理想抱負(fù)，也有人是因為身上有不得不留下的故事，怎么算都輪不到你一個有大好前途的小姑娘來扛。”

    何似不以為意，“輪不到我也都扛了五年了，現(xiàn)在才想起來趕我走，晚啦。”

    裴俊無言反駁，“阿似，你看這窗外的城市戰(zhàn)火紛飛，窗里的人卻能呼呼大睡，知道為什么嗎？”

    何似跳下窗臺，背對裴俊閉著眼睛感受戰(zhàn)場熟悉的味道，“因為知道生死不由己。”

    “既然知道，就該為那些整天為你擔(dān)驚受怕的人想一想，你死了什么都痛苦都感受不到，可活著的人怎么辦？”裴俊緊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滾動，“阿似，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br>
    何似沉默地看著天空。

    良久，轉(zhuǎn)身，“活過這一次，我就回去。”

    第4章

    何似看起來很小，凈身高勉強過160，瘦得可憐。

    她也不是什么只一眼就能讓人瘋狂的大美女，但陽光可愛，很是耐看，一頭蓬軟的頭發(fā)也讓人很有靠近和觸碰的欲望。

    以前，何似身上不服輸?shù)捻g勁兒和藏不住的陽光味道是誰也偷不去的資本，尤其是那份任憑生活如何打磨也不曾變質(zhì)的單純、熱烈，讓普普通通的她一度成為某些人眼里最明亮的星。

    近幾年，何似居無定所，跟著欣姐和裴俊他們四處奔波，風(fēng)餐露宿。

    在慘烈的真實里待得太久，何似身上屬于少年的執(zhí)拗和沖動逐漸被消磨殆盡。

    現(xiàn)在的她，隨便一個動作，一縷眼神都帶著歷經(jīng)世事后的沉穩(wěn)和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