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復(fù)雜很陌生的情緒，陸啟沛垂下眼眸，心中思量更甚。

    殿中漸漸喧鬧起來，原本正襟危坐的眾人也開始與左右議論起了比試的事。

    雖然大多數(shù)人都覺得這個提議甚是兒戲, 甚至懷疑榮國正使并沒有資格改變國書上的條款。亦或者退讓的尺度有限, 是原本談判就能得到的結(jié)果, 根本不用多此一舉……

    眾人漸漸議論開來，雖然大多數(shù)人都覺得比試的提議不靠譜，但意外的卻沒多少人反對——許是被這些榮國人的無禮刺激到了, 也不知他們那兒來的優(yōu)越感咄咄逼人，當(dāng)下不少人心里還真生出了與之比試，然后壓對方一頭，讓他們灰頭土臉滾回榮國的心思。

    因此在一陣議論聲過后，便有人問到：“使者說要比試, 不知比試什么？別又是角抵之類, 我等都是文人, 可比不過爾等。”

    殿中也不是沒有武將與宴, 不過這會兒都不說話，只假裝自己不存在。

    太子和皇帝也都沒阻攔，仿佛對事態(tài)的發(fā)展冷眼旁觀。

    正使聞言一笑，又低頭瞥了眼坐得筆直的少年，接著說道：“自然不比角抵。這等活動，玩鬧尚可，怎能登大雅之堂？”說完也沒賣關(guān)子，便又道：“我等聽聞梁國泱泱大國，君子之邦。既然要比試，也不好比試小道，那不妨便比君子六藝如何？”

    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是古來文人立身之本。不過話又說回來，自科舉取士后，因科考內(nèi)容大多不包含其中，這六藝便漸漸衰落了下來，除了真正有底蘊(yùn)的人家已經(jīng)很少有專精的了。

    榮國正使此言一出，殿中頓時響起一片嘩然，顯然沒想到他會如此提議。而后便是氣憤難當(dāng)，眾臣只覺榮國使節(jié)以六藝做比，根本就是挑釁與不自量力！

    大殿里吵吵嚷嚷鬧個不休，皇帝終于開口壓下了吵鬧聲：“這比試，贏了如何，輸了又如何？”

    祁陽和陸啟沛都有些意外的看向了皇帝所在的上首，沒想到這般兒戲的提議，他竟是回應(yīng)了。不過轉(zhuǎn)念想想，似乎答應(yīng)下來也不吃虧，畢竟在場所有梁國人都自覺底氣十足。

    也確實是底氣十足。榮國新建還不到一年，之前戎狄蠻夷只知放牧搶掠，哪怕是其中的貴胄，又有幾人真讀過書？更別提學(xué)習(xí)六藝了。甚至在梁國不少百姓眼中，這些蠻夷幾乎與茹毛飲血的野人沒什么不同，要與他們比六藝，簡直是笑話！

    因皇帝開口，大殿之中一時安靜下來，數(shù)十雙眼睛齊齊盯著榮國正使，等他回答。

    正使倒是不慌不忙，從懷中又掏出一封條陳，遞交上去：“便以此為賭，陛下以為如何？”

    皇帝接過張儉遞來的條陳細(xì)細(xì)看過，這一回雙方的條件倒是平等了許多。比如歲幣布帛都做了大半消減，榮國回報的駿馬牛羊卻是不變。再比如通商依舊，但鐵器已經(jīng)從原本的貨物中劃去，轉(zhuǎn)而強(qiáng)調(diào)了茶葉食鹽等物……簡單看來，誠意比之前多了太多。

    如果一開始榮國拿出的便是這樣的國書，皇帝或許并不會猶豫太久，便能達(dá)成兩國休戰(zhàn)結(jié)盟。但這條陳卻在此情此景下拿出，卻讓皇帝不得不多幾分思量。

    不過想歸想，懷疑歸懷疑，在滿殿之人的注視下，他還是很快點頭道：“不錯，便以此為賭吧?！?/br>
    這是勝利的條件，至于輸這樣的選項，榮國正使沒提，皇帝更是想都沒想過這個可能。雙方似乎就此達(dá)成了一致，接下來便是比試人選的問題了。

    榮國正使倒是對此提出了要求：“梁國之大，人才濟(jì)濟(jì)，我等使節(jié)不過數(shù)十人爾。想來陛下也不愿背負(fù)以多欺少的名聲，那么今次比試的人選，不如就在這殿中挑選吧?！?/br>
    陸啟沛聽到這里，心中只道一聲“果然”。

    陸啟沛已經(jīng)猜到異族少年有意針對自己了，卻沒想到他的挑釁來得如此直接——見眾人推選始終沒有提及她，謝弘毅竟是直接站起身來點名要求與她比試。

    少年衣著華貴，氣度桀驁，看上去比之正使更為尊貴，本就是眾人暗自矚目的焦點。此時一站出來，頓時吸引了眾人的目光，連帶著被他點名的陸啟沛也被眾人關(guān)注了幾分。

    然后眾人看看對面，再看看己方，陡然間發(fā)現(xiàn)這二人竟生得幾分相似！

    祁陽難得緊張，在案幾下抓住了陸啟沛的手。后者這時反倒鎮(zhèn)定了下來，她在祁陽的手上抓著自己的手上輕輕拍了拍，聊作安撫，神態(tài)自若。

    果不其然，兩人很快就聽到有人嘀咕：“這兩人生得這般像，莫不是兄弟吧？”

    說話的是終于解了禁足被放出來的三皇子，他看了眼太子身后的祁陽，語氣中滿是幸災(zāi)樂禍，聲音也并不算小，足夠身邊的人都聽見了。

    三皇子的本意是構(gòu)陷陸啟沛與榮國勾結(jié)，甚至本就是榮國安插而來的jian細(xì)，繼而打壓近來春風(fēng)得意的祁陽。若是能順勢拉太子一把，那就更好了。至于陸啟沛本身如何，他才不在意。

    可誰知這話出口，陸啟沛還沒來得及辯解，便聽對面少年不滿道：“誰與他是兄弟？！我不過是見他與我生得像，有些看他不喜罷了。”

    少年耳聰目明，顯然是聽到了三皇子的話。他反駁時眉宇間具是桀驁，語氣中還帶著顯而易見的嫌棄，看向陸啟沛的目光中更是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讓人一看便知他真心實意。

    事實上也沒幾個人真信了三皇子的話，就算有些懷疑的，也在思忖片刻后將這個懷疑拋諸腦后了。畢竟陸啟沛若真是榮國jian細(xì)，在這樣的情況下低調(diào)還來不及。榮國人又不是傻的，還專門在別人的地盤上將自家細(xì)作點出來，是嫌安插個準(zhǔn)駙馬入梁國太容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