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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睔w隱點了點頭,忽地想起一件事情來, 她偏頭打量著晏歌,見她面上浮現(xiàn)了幾絲疑惑, 才慢悠悠地開口道, “那日在潛江, 是不是你假扮成的蕭忘塵?是你救了善覺大師。”晏歌一愣,似乎沒有想到歸隱會翻出這事情來,善覺大師四個字落入耳中,只有無盡的憾與悔,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她應(yīng)道:“是我,我有時也會扮作忘塵。留著善覺大師是想讓他與朝暮門一同對付我爹,沒想到那日衛(wèi)大娘也趕到了桑家將善覺收買了,釀成了大錯?!?/br> 歸隱的臉色驀地冷了下來,那件事情始終是梗在她心上的刺,只要輕輕一觸碰,便將一顆心刺得血淋淋。唯有以沉默來應(yīng)對這樣的痛苦,晏歌明白她的這等心思,也坐在一側(cè)不開口,就是安靜地、溫柔地望著歸隱。過去的憾事已然無法更改,而現(xiàn)在與未來卻是緊緊地握在了自己的掌中。 蕭忘塵回來時那輕巧翩然的腳步聲,還是打破了屋子中的寂靜,歸隱從那痛苦中掙扎出來,她飛速地望了蕭忘塵一眼,便又垂下了眼眸。而晏歌則是輕輕地開口問道:“回來了?見到蕭紅袖了么?” “你還是息了那一番殺心吧?!笔捦鼔m眸光一變,她在一側(cè)落座,皺著眉看著晏歌,又說道,“謝小樓自刎了,紅袖她要跟著姬姜回神鼎教去,這樣也好,至少她不會在這江湖中攪和了?!?/br> “你覺得她會離開?”晏歌勾唇一笑,滿臉譏誚。“西樓劍派落到了如今的地步,蕭紅袖她怎么可能會甘心?她不會走的?!?/br> “會走?!笔捦鼔m篤定地應(yīng)道,就算不愿意走也要讓她離開這里,在兩個姐妹間抉擇是一件兩難的事情,她不想做選擇。 “你還是太天真,你以為蕭紅袖會在你幫了她之后另眼待你?”晏歌輕哼一聲,“她只見到了我們是如何對八劍九俠對西樓劍派趕盡殺絕,她不知道是因為你才讓她多次免受殺身之禍。”晏歌可不會因為那稀薄的如白水寡淡的血緣關(guān)系一次又一次放過蕭紅袖,她的心冷得厲害。 “我不想跟你談這件事情?!笔捦鼔m硬聲道,每一番討論都會因為理念不合而引起一番沒必要的爭執(zhí),說實話她有些倦了。晏歌多多少少還是變了樣,那冷然與譏誚似是凝在了臉上,或許只有與歸隱相對的時候才會現(xiàn)出那一脈溫柔。淺淺的舒了一口氣,伸出兩指揉捏著太陽xue,她又說道,“八劍九俠這邊事情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只剩下最后一個朝暮門。與其等著朝暮門的人攻過來,倒不如我們主動出擊。” 朝暮門在云夢澤,可是在楚云暮在第二役攻下浣溪沙之時,他們便不走了。沒有人比晏歌更熟悉浣溪沙的布局與構(gòu)造了,楚云暮在炫耀自己的本事與功績的時候,免不了因為一個小疏忽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 三五之夜,有客臨門。圓月如玉盤,清光似流水。記憶中還殘存著上一回的凄風苦雨,而現(xiàn)在已是春意融融??墒沁@春夜,必然是要被鮮血給染紅的。歸隱其實很疲倦,她早就厭倦了這一番生活,手中的刀變得有氣無力的,可還是割斷了那迎上前之人的喉嚨。一踏入院中,大紅燈籠下的景忽地變成秋冬時候般的肅然與蕭瑟,一條青石路分成了七條小徑,分別通往浣溪沙的七堂,在道路旁各插著一面朝暮門的旗幟。 “七殺陣?!睔w隱蹙著眉頭嘟囔了一聲,難怪楚云暮敢明目張膽地留在了此處,也不知道她是從哪里請來了善于布陣者。顧寒山與任青山一行人都被晏歌派出去干其他的事情了,留在這兒的只有忘塵閣七殺。沉思了一會兒,歸隱開口道,“晏歌你和蕭閣主留在此處,我和其他人各闖一條道路。” 晏歌喃了喃唇,最終還是應(yīng)了一個字:“好?!?/br> 踏上了熟悉的路卻有著不同的心境,這彎彎曲曲的小道是通往了青山堂。一草一木皆成陣,在這暗夜中不知道從哪一處會躍出一個人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鉆入了耳膜中,那懸在了樹上的燈光一盞盞滅了,唯有清月之流光在大地上徘徊。只不過,天上又怎么可能出現(xiàn)兩個月亮?兩個?不對,是三個、四個!仿佛天地都在眼前旋轉(zhuǎn),歸隱驀地頓住了腳步,手緊緊地握住了刀柄。 噗嗤一道破風聲從左邊傳來,目光也掠到了那一點黑,歸隱忙往右側(cè)急閃,手臂上一痛。袖子裂了一個口子,手臂上的傷口在月光下泛著紅。虛虛實實的暗鏢,打向手臂、打向雙腿……將刀揮舞得密不透風,叮叮當當接連幾聲響,她依舊沒有辨認出敵人所在的方位。這一輪暗鏢忽地停歇了,可是并不意味著一切的中止。月色下走出了一個抱著沉重的二十五弦瑟的女人,在剎那間又分成了兩個、三個、四個!歸隱深呼吸了一口氣,看了看那幾輪月光,又看了看那個月光下的幾個一模一樣的人。 “湘靈鼓瑟?!睔w隱低喃了一句。 “是?!币坏缆曇粼诔隹跁r候又被分成了四道。 凄涼哀怨的瑟聲中夾雜著磅礴的內(nèi)勁,猶如魔音繞耳,那日在長街顯露恐怕不是真本領(lǐng),更多的是一種試探。“善鼓云和瑟,常聞帝子靈。馮夷空自舞,楚客不堪聽??嗾{(diào)凄金石,清音入杳冥。蒼梧來怨慕,白芷動芳馨。流水傳湘浦,悲風過洞庭。曲終人不見,江上數(shù)峰青?!痹谶@肅殺的陣法中,任湘靈開啟了歌喉,恍惚中竟讓人覺得這小女子就是那湘水女神,而自己則是苦苦尋覓的旅人,在“曲終人不見,江上數(shù)峰青”中生出無限的悵然和遺恨。水神馮夷不懂湘靈的哀怨,兀自隨歌狂舞,到頭來只能是一個“空”字。是要做那狂舞的水神,亦或是成為那讀懂湘靈之怨沉浸在了其中的楚客呢?在這蕭瑟的氣象中,悲風如刃,藏有千百殺機,而歸隱的刀已從手中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