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周郁扭過頭, 收起錄刻好的光盤，假裝不經(jīng)意避開年樂眼神。

    “你別這樣看我，我做的事合理合法。”

    “合情嗎？”原本溫潤的聲線, 在此刻透出分質問。

    周郁抿了抿唇, 像是下定什么決心，側身直視眼前沒有血緣關系的家庭成員。

    “我和老周之前吵架時, 雖然我嘴上說著他格局小, 但我明白他的感受。

    我頭一次見霍蔚然時，他問我我讓你做什么，我說我當時如果有別的選擇, 絕不會將你拉進來。”

    周郁眼神凝重, “這話我不是說說而已, 如果有別的人選，我絕不會讓你來做這些事?！?/br>
    而現(xiàn)在，霍蔚然就是那個人選。

    “霍家是無辜的, 你這是在利用他的感情。”年樂眉頭輕蹙，不知道是不是提起霍蔚然，在車里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味。

    木質的清新, 之前一直被車內淡淡的汽油味壓著，直到想起他。

    仿佛昨日，濕發(fā)發(fā)梢的一滴水, 順著微翹的發(fā)尾凝聚, 直到他靠過來的瞬間，水滴落下, 涼涼的滴上肩頭。

    不像他的眼淚, 是帶著溫度，在肌膚上滑過。

    “你要是這樣說?！敝苡魧χ陿繁砬檎J真起來。

    “孟秋不無辜嗎？他又做錯什么？”周郁指著一大疊錄刻好的光盤, 眉頭緊皺著聲音高了不止一個度。

    “他好不容易離開這一切，又被我拉回來，有時候半夜醒來，你以為我不想給自己兩耳光？”

    “這不一樣?！蹦陿烽_口，抬眸一個眼神壓住周郁被激起的情緒。

    “孩子確實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但你沒法否認，我身體里流著他們的血，我的基因來自他們，我無論再怎么仇恨這一切，但這就是原罪?！?/br>
    年樂直直盯著周郁。

    “一個孩子，如果他父母榮耀，他的前綴也榮耀，他理應享受特別的待遇，如果他父母犯錯，那他也會加上一個前綴，叫罪犯的孩子，能做的只有沉默承受周邊人的疏離和唾棄?！?/br>
    “他逃得掉嗎？”

    周郁安靜下來，靜靜注視眼前的年樂，想抬手拍拍安慰他，但手指捏了半晌，仍舊是沒有抬起來。

    “既然不無辜，那我就應該承擔各種風險，這是我該做的！而不是拉一個無辜的人進來，用感情做誘餌，吊在他面前，讓他一步步往坑里踩?！?/br>
    年樂面色微沉。

    “瞧瞧你說的?！敝苡艮D頭，語氣中帶著股四兩撥千斤的味道。

    “這不就是美人計嗎？”

    “我跟你講?！敝苡粞劬σ徽２徽５慕o年樂講課。

    “這美人計，也得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既然你沒控制好，對他動了感情，那他心甘情愿挨這頓打，你們這說不好聽點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說好聽點是雙向奔赴，人家義無反顧要哐哐撞大墻，你糾結個什么！”

    年樂默默注視眼前人。

    “你就是太清高！”周郁毫不留情開口，“心還軟，要是有這么個人喜歡我，我得趁他上頭的時候，把他‘庫吃庫吃’榨得干干的，把他送最危險的地方，等他哭著回來，只要手還在，報告都丟給他熬夜寫那種！”

    年樂沉默側臉，閉眼不想再看這人。

    “行了，這段時間別管這邊，好好準備你的定段賽?！敝苡敉Ａ送?，突然想起什么，看向年樂。

    “林老最近身體怎么樣？”

    提起師父，年樂眼神瞬間輕和不少。

    “師父身體還硬朗?！?/br>
    “硬朗是硬朗，林老也已經(jīng)八十有六，他即便嘴上不說，心里也是希望能看一眼你走上職業(yè)棋手這條路的模樣?！?/br>
    周郁抬手，終于拍上年樂肩膀，“定段賽我知道很難，你年紀也到這個點，留給你的時間和機會都很緊，這時候可不能分神，拿下定段賽，也讓林老高興高興不是？”

    年樂轉身對上周郁，“我想專心，你需要讓我安心。”

    “安心，絕對安心！”周郁拍上自己胸口打保票，“我絕對不搞什么小動作，你好好參加定段賽，等你比賽結束回來，咱們再繼續(xù)?！?/br>
    年樂看了半晌周郁的眼神，周郁眨眨眼睛，透出十二萬分的真誠。

    “一言為定?！蹦陿诽?，周郁立即拍上，笑容更是燦爛。

    眼看已經(jīng)應下，年樂從背包里拿出幾份打印出的文件，遞給周郁。

    “這是什么？”周郁接過文件，一眼就看到一段奇奇怪怪的話，還被重點標了出來。

    “晚宴時候，我讓孟城從白嫆和孟賢德書房中拍下的東西?！蹦陿肥种篙p點文件右上角，“我已經(jīng)做了標注和歸類，其中最重要的，莫過于這份名單?！?/br>
    “這是名單？”周郁皺眉，數(shù)了一下斷句，有二十四句。

    “我猜測是?！蹦陿氛Z氣溫和，“先是語境，再根據(jù)照片，這段話有被孟賢德反復看過的痕跡，按《基金會管理條例》，理事會人數(shù)應該在五人到二十五人之間，數(shù)量也正好對上?！?/br>
    “讓我看看?！敝苡粢呀?jīng)數(shù)清楚，但再一細看，就不自覺瞇起眼睛。

    “可這六七個字一句，怎么也不像人名啊?！?/br>
    “應該是加密過，找到規(guī)律就能解開?！蹦陿房聪蛑苡?，“我參加定段賽的這段時間，你可以調查這些，只要能找到兩三個準確的名字，解開加密方式，就能得知這二十四人的真實姓名?！?/br>
    “沒問題?！敝苡魮P起一個笑容。

    眼看著年樂算是安心下車，周郁低頭研究文件，手機一響，看著霍蔚然發(fā)來的消息，果不其然，白嫆已經(jīng)聯(lián)系他。

    ［答應她。］周郁快速發(fā)出消息，收起手機，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到這個份上，自然不搞什么小動作。

    要搞，就來個大的！

    ***

    換乘兩次地鐵，年樂看著地址，上電梯到達樓層后連拐了幾次，方才找到林老發(fā)來的門牌號。

    在告知林老自己要參加定段賽后，林老高興到連發(fā)兩個“加油加油”表情包，知道學校環(huán)境可能不適合做賽前準備，立即讓人準備了房間，主打一個隱秘和安靜。

    用密碼打開房門，入眼是間一室二廳，九十多平米的寬敞套房，有廚房有空調，一間臥室用來休息，另一間臥室……

    年樂推開臥室門，看著里面模擬賽場擺好的桌椅和棋盤，以及笑吟吟的池眠眠，安靜兩秒后，緩緩關住房門。

    “小～師～叔～”

    隔著臥室門，池眠眠一個字拐著十八個調，笑的眼睛都快看不到。

    “你別怕，師公派我來，是給你賽前特訓一下！”

    年樂默默拉緊房門。

    “小師叔，師公只把你的身份告訴我一個人。”池眠眠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開口，“我和師公簽了保密協(xié)議的，你放心！我是來和你說說比賽規(guī)則，還有針對你的弱點，每天給你特訓幾個小時，這都是師公給你準備的！”

    門外似乎猶豫了許久，片刻后房門打開，池眠眠看著眼前的年樂，嘴角差點咧到天上去。

    “小師叔，不瞞你說，和你第一次下棋的時候，我就在想你這天分，和我那個傳說中的小師叔，兩個人誰厲害，萬萬沒想到啊，我想的竟然是同一個人?！背孛呙咭灰娔陿肪陀悬c停不下嘴。

    “師公沒跟我說多的，但我覺得你們倆早有聯(lián)系！”池眠眠一手支著下巴，眼中散發(fā)出智慧的光芒。

    “心機之蛙一直摸你肚子，我在賽后看到有記者采訪你，問你知不知道對上的棋手是誰，小師叔你當時肯定知道！”

    年樂表情如常，溫和注視眼前的師侄。

    “小師叔你都不給我透露一點?！背孛呙咭幌肫甬敃r自己穿著章魚哥得睡衣，越發(fā)感覺社死。

    哪家?guī)熤额^一次見師叔是這樣，還得讓師叔損失件衣服搭進來。

    除了遲到快半個小時，自己竟然還對師叔說什么“我會狠狠贏你”、“茍富貴汪汪汪”，現(xiàn)在再想想，師叔可真是頂好的脾氣，一直溫溫柔柔的和自己下棋。

    “可不能記仇啊小師叔?！背孛呙叽甏晔郑拔耶敃r什么都不知道?！?/br>
    “怎么特訓？”年樂跨過話題，看向臥室內的棋盤。

    “這個對小師叔你來說簡單！”池眠眠露出職業(yè)笑容，“首先小師叔你應該知道，如果參加定段賽，你會被分到成人男子組，采用得是積分編排制賽，最后看你們的總得分，沒有分數(shù)線，而是取前10%！”

    “上一屆定段賽參賽人數(shù)到六百多人，有三十六個定段名額，今年看情況應該也差不多?！背孛呙吲λ妓?，“按小師叔的水平，我覺得只要不出意外，肯定沒問題！”

    年樂簡單勾了勾唇角。

    “至于特訓內容嘛，只要是針對小師叔在弈心杯上的失誤?！背孛呙哒珟追?，“我和師公討論了，重點是要小師叔抵抗對方的攻心策略！”

    “攻心？”年樂走進臥室，坐上椅子，手指輕輕拂過眼前有些年成的棋盤。

    “是的，小師叔你太容易受情感影響?！背孛呙咦侥陿穼γ妫坝绕涫菍Ψ皆谄灞P外處于弱勢的情況下?！?/br>
    年樂沒有抬頭，從棋罐中摸到棋子，是遙遠又熟悉的觸感。

    “比如我過敏的表現(xiàn)，比如那位阿姨?！背孛呙呖粗陿芳又攸c聲音，“有些人是會為了贏不擇手段的，如果讓對方知道小師叔你這個弱點，在你面前不斷的賣可憐，小師叔你心境肯定會受到影響，甚至可能會生出贏對方不道德的想法?！?/br>
    “但是現(xiàn)在的情況，和弈心杯時不同，我分在成年男子組?！蹦陿窚芈曁嵝?。

    “那就要祭出這個問題。”池眠眠眼睛一瞇，專注盯著年樂。

    “小師叔你有沒有對已經(jīng)成年的男性，生出憐憫之心，并且讓步過?！?/br>
    年樂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到什么，最后歸于沉默。

    第90章

    “如果沒有過, 那特訓的意義也不是很大?！背孛呙邇墒謸沃槪叭绻?，那小師叔你可危險了！”

    年樂低眸許久, 回想往日種種, 再次抬眼時，已然對自己的問題有了認知。

    “我……接受?！?/br>
    池眠眠眨眨眼睛。

    沒想到小師叔還真對成年男性憐憫讓步過。

    誰啊這是？

    池眠眠壓下好奇, 面色認真, “師公也說過，小師叔你小時候沒有進行這方面的訓練，所以特地由我來?！?/br>
    “由你來？”年樂眉頭微抬。

    “由我來賣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