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秋遞過來一面陰旗，“只要拿著這個，就能指揮它們了。”

    黑色的旗子微微一晃，那列陰兵漸漸動了，躍馬揚鞭，浩浩湯湯奔來，化作一道灰紅色的長虹，收入旗子之中。

    螢秋身子微彎，雙手奉上，“請仙長收下。”

    懷柏小心接過，“感激不盡。”她輕笑，“算作回禮，我請你們喝一杯如何？”

    螢秋：“我們皆非生人，不便進城?！?/br>
    佩玉與懷柏相視一笑，“這又如何？宴席上還有兩個大魔呢！”

    她們帶著兩位女鬼進入飯館，大家紛紛熱情歡迎，慶祝小小一家店把仙魔人鬼妖全給湊齊了。

    薛老板喊一聲祝福，把熱菜端上桌，鴛鴦兩色鍋底咕嚕咕嚕冒著熱氣，麻辣鮮香的味道隨著鞭炮聲傳開。氣氛逐漸熱烈，眾人舉杯交盞，紛紛暢想以后回到故土該如何。

    有人酒已微醺，也許想起故人，邊哭邊笑，埋頭飲酒。

    火光融融中，天漸漸暗下。

    懷柏拉起佩玉的手，偷偷溜出了宴席，來到小巷里。

    屋外白雪如絨，長風(fēng)凜冽。

    “你看，”懷柏掏出一串鞭炮，“我們放這個！”

    她把長長的鞭炮擺好，手里拿著火把，畏畏縮縮不敢去點。佩玉笑了下，握住她的手，彎腰一同點燃鞭炮，而后兩人迅速轉(zhuǎn)身，捂住耳朵躥出十幾步。

    噼噼啪啪的聲音像聲聲雷鳴，天花散落，螢火飛濺。

    炮竹炸起一地的碎玉瓊瑤，飛雪紛紛揚起，好似天仙狂醉，亂把白云揉碎。

    懷柏捂住耳朵，兩眼彎成弦月，笑得眉眼彎彎。

    佩玉偏頭，看著師尊如花笑靨，輕輕牽住了她的手。

    辭舊迎新，一切都會更好的，她們想。

    ……

    天地銀裝素裹，薄雪飛揚，一輪明月自海上升起。

    柳環(huán)顧負手，望著明月和翻飛的雪花，眉緊緊皺著，忽地轉(zhuǎn)身往門外走，沒走幾步又折了回來。

    洞庭臥在暖裘上，形容散漫，“你已經(jīng)來來回回幾十次，我眼睛都花了?！?/br>
    柳環(huán)顧：“不用你管?！?/br>
    洞庭笑道：“你真不去見她？”

    柳環(huán)顧攥緊雙手，“相見爭如不見?！?/br>
    洞庭晃了晃酒杯，深紅的酒水瀲滟，“哦？人家可是站了三天，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她來的路上有沒有受傷……”

    聲音還沒落，紫衣少女猛地轉(zhuǎn)身，留給她一個瘦削倔強的背影。

    洞庭嘆氣，輕抿一口酒，晶石爐裊裊冒著香氣，熏得房中春意融融。

    “人，真是奇怪的種族?！?/br>
    師姐瘦了很多。

    再次見到霽月時，柳環(huán)顧這樣想。

    霽月確實清減不少，像一只孤鶴立在雪中，手里拎著壇酒。

    天寒地凍，酒壇早已裂開，酒水也已凍成冰。

    柳環(huán)顧看著她，腳步放輕，低聲問：“何必來此？”

    隔了很久，霽月才抬起頭，看見柳環(huán)顧的瞬間，晦暗的眸中瞬間光芒。她眨了眨眼睛，像是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低聲喚道：“師妹，是你嗎？”

    柳環(huán)顧咬緊牙關(guān)，沒有說話，在這時，她甚至有轉(zhuǎn)身離開馬上逃離的念頭。

    霽月的目光依舊溫柔而包容，坦坦蕩蕩，沒有一點陰影，也沒有憎恨。像是天邊無暇月，像是從前一樣。她從前并未因柳環(huán)顧的身份怪罪過柳環(huán)顧，現(xiàn)在也不會。

    大風(fēng)刮起，白雪飛揚，她與霽月站在圣人莊舊址上，相對無言。

    過去的光景一幕幕從眼前掠過，到如今，盡化作一片冰雪般的死寂荒涼。

    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

    霽月往前一步，長風(fēng)灌滿她的衣袍。

    她走得很慢，似乎精力不濟，腳步虛浮，忽地踩上寒冰腳下一滑，柳環(huán)顧想也沒有想，立馬上前扶住了她，望著她憔悴的臉，“師姐，何必……我們都已經(jīng)回不去了?！?/br>
    霽月眼前一陣昏黑，緩了一會，才低聲說：“過年了，我只是想來看看你?！?/br>
    第191章 黃鶴一去

    柳環(huán)顧閉目，面色蒼白：“師姐……”

    何必、何苦，這些話至嘴邊，卻一一咽了進去。

    霽月有些可惜：“酒已經(jīng)凍住了，這是你最喜歡的果酒?！彼掍h一轉(zhuǎn)，“漫漫，我們?nèi)タ纯春＃脝?？?/br>
    柳環(huán)顧想起了初次見面的時候。

    她隨著外祖父，走過長長的廊道，來到圣人面前。

    圣人隱于重重紗幕后，看不清容顏，檀香裊裊燃著，四下無比安靜。

    “沈知水的女兒？”圣人的聲音威嚴高邈。

    她躲在外祖父身后，怯怯地抬頭望過去，面上帶著未干的淚水。

    紗幕輕輕撩開，一個紅衣少女快步走出，笑道：“漫漫是嗎？”她伸出手，“來，我?guī)闳タ春?。?/br>
    ……

    大海依然如舊。

    蕭殺雪花如絨，落在海水中，漸漸消融，與深藍海面化為一體。

    霽月與柳環(huán)顧坐在礁石上，衣袍被海風(fēng)吹得鼓起。

    “你小時候總喜歡來這里看海，有一次大半夜不見你，找了很久，才在這里找到你?！?/br>
    柳環(huán)顧笑了笑，“我在合陽長大，不曾見過海，所以覺得稀罕?！彼D了一下，才說：“不過那晚，是我想家了?！?/br>
    霽月點頭，“我知道，第二天我?guī)闳コ粤撕详柕某蠢踝?，你開心了很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