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早回來了？”鳴鸞笑著倒好一杯茶，遞給她。

    懷柏冷笑，“不巧，打擾你們了。”

    木棉臉一紅，沒待多久就告辭，懷柏盯著她纖細(xì)的背影，想不到這人前幾天還拿劍指著鳴鸞，今日就告白，少女的情懷真是……

    腰上環(huán)過雙玉臂，鳴鸞擦著她的耳朵，輕聲說：“怎么？吃醋了？”

    懷柏眼尾飛紅，“你放開我！”

    鳴鸞偏過頭，在她粉面上輕輕啾了一口，然后煞有其事地說：“嗯，有點酸。”

    懷柏又氣又惱，使勁掙脫這個懷抱。鳴鸞倚桌站著，眼中溢滿了笑，“不開心？”

    “沒有?！?/br>
    鳴鸞逼近一步，“你吃醋了，喜歡我？”

    懷柏翻個白眼，“閣下未免自我感覺太過良好。”

    鳴鸞輕輕笑了，“既然你不喜歡我，那我可就答應(yīng)她了?！?/br>
    “你……”懷柏氣急，突然想起師尊囑托，這人身份可疑，不能她禍害孤山弟子，于是忙拉住她，“不準(zhǔn)去?！?/br>
    “不去，”鳴鸞在她耳邊低聲說：“我知道你心悅我?！?/br>
    數(shù)日后，懷柏下山查探血霧之事，再邀鳴鸞同行。

    她們行走許多地方，卻只遇到一些修為低下的妖怪。血霧之事震驚整個仙門，許多宗門紛紛派出弟子查探，再回江城時，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在街頭說法。

    他說的是蛛絲地獄的故事。

    鍵陀多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生前唯一善舉便是放生過一只小蜘蛛。死后，他被判在地獄十八層，受各種折磨。

    一日世尊在極樂世界蓮池散步，無意發(fā)現(xiàn)了他，憐他曾有過一時善心，便放下一根蛛絲，從極樂世界直垂到阿鼻地獄，想救他脫離地獄之苦。

    鍵陀多看見蛛絲，欣喜若狂，沿著蛛絲往上爬，但地獄中的其他人也看見這根蛛絲，紛紛跟在他身后。鍵陀多見這一幕，又氣又怕，不停地用腳踹下后面的人，喊道：“這根蛛絲是我的！快滾下去！”

    瞬息之間，蛛絲忽然斷裂，鍵陀多再次墮入地獄，永遠(yuǎn)不得救贖。

    懷柏認(rèn)出和尚是佛土有名高僧慧顯，上前拜問，慧顯微微一笑，目光在鳴鸞身上稍微凝滯片刻。

    慧顯住在城外舊寺之中，夜晚，孤寺燃著盞如豆燈火，有人叩門三聲，他雙手合十，道：“施主，請進(jìn)?！?/br>
    鳴鸞如若與黑夜融為一體，一雙冰冷的眸看了眼泥塑的菩薩，略帶戲謔，“大師像是早知道我會來?！?/br>
    慧顯閉著眼，念一聲佛號。

    “大師為何不睜眼看我？”鳴鸞輕笑著，“早聽聞慧顯法師生就一雙佛陀慧眼，不知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呢？”

    慧顯張開雙目，與血眸對上的瞬間，兩行鮮血從他的眼角落下。他的面色依舊慈悲，“地獄。”

    鳴鸞低低笑出來，笑聲喑啞可怖，在空寺回蕩，“好一雙佛陀慧眼?！?/br>
    慧顯道：“阿彌陀佛，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br>
    鳴鸞抬頭看著菩薩斂眉，問：“為何好人想成佛要歷經(jīng)九九八十一難，壞人只要放下屠刀，就能成佛？”她唇勾起，菩薩的臉上慢慢出現(xiàn)裂痕，遠(yuǎn)遠(yuǎn)望去，如同菩薩垂淚，“經(jīng)過九九八十一難，好人變成壞人，拿起了屠刀，你卻要勸她成佛？大師不覺得可笑嗎？”

    慧顯道：“佛渡不了你?！?/br>
    鳴鸞冷笑，“一只螻蟻，當(dāng)然渡不了我。”

    慧顯又說：“但是這世上仍有人可以渡你，施主，你若真想成魔，為何要來此處呢？”

    燈火熠熠，鳴鸞坐在燈下，皓白的腕從黑色袖袍伸出，捻住一只撲火的飛蛾。

    她伸開手，那只飛蛾又義無反顧地向燭火飛去，滋滋一聲，極細(xì)的青煙緩緩升起。

    她說：“大師，你的故事不對，我來說說鍵陀多的另一個故事?！?/br>
    “她生來便處在地獄，受盡無數(shù)苦難，也許她生來有罪，不然，為何要遭受這樣的苦楚呢？”鳴鸞微微笑著，眸中血光流轉(zhuǎn)，就像鋪滿地獄的曼珠沙華在輕輕搖晃，“她在地獄里，掙扎求救，路過的人來來往往，沒有人向她伸出手?！?/br>
    觀音全身都開始碎裂，泥土簌簌落下，在靜夜里清晰可聞。

    慧顯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的念珠。

    鳴鸞的眼中忽然燃起一束光，所有曼珠沙華一齊綻放，聲音也變得輕柔，“后來她遇到了一只小蜘蛛，蜘蛛悠悠吐出一根細(xì)絲，把她從地獄拉了出來?！?/br>
    “那只蜘蛛美麗又柔弱，在她的掌心慢慢爬著。鍵陀多第一次看見陽光、第一次聞到花香，她終于來到人間，并因為一個人，愛上了這個人間。就連她體內(nèi)的惡鬼，也為她感到高興?！?/br>
    “她的天賦一般，師門弱小，修習(xí)的時候總被人欺負(fù)，努力得到的機(jī)會，也被人使手段扼殺。但是這些都沒有什么關(guān)系，小蜘蛛還在她的身旁。她想成佛，想和小蜘蛛一起前往極樂世界，永永遠(yuǎn)遠(yuǎn)地保護(hù)著她，如果可以和小蜘蛛在一起，受九九八十一難，也沒什么關(guān)系的。”

    “她救了很多人，可是，當(dāng)她再一次跌入地獄時，所有的人都只是冷冷地看著。沒有人會像小蜘蛛一樣，冒著被拖下的危險，也不忍看她在地獄受苦。這一次，她失去了所有，包括她的救贖。”

    佛像轟隆一聲，裂成數(shù)塊，半邊殘破的身體轟然倒下來，塵土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