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攻(養(yǎng)成)系統(tǒng)_分節(jié)閱讀_61
小孩子的情緒似乎總是這樣來的快也去的快,上一秒在哭,下一秒就能笑。上一刻說著我討厭死你啦,要跟你不共戴天,下一刻興許就成了我要跟你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可是宋觀不是的。宋觀同小胖子玩得這么好,三個月后小胖子掉進了河里差點被淹死,小胖子被人從水里濕漉漉的撈上來,那時候剛好側(cè)過臉的李端云看到的是一旁宋觀一臉的冰冷,帶一點微不可察的惡意和得逞般的笑,這是一閃而逝的表情,轉(zhuǎn)瞬又變成了一副有些憂心樣子。 那時候的宋觀年紀還小,還不太會偽裝自己,露了餡也不自知。李端云不作聲地收回自己的視線。當時的心情該怎么形容?大約是反感的,很細微的情緒,并不太多,沒有太過明顯的感覺,大概因為他本身情緒就少,這世上似乎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太多的牽動他的情緒。而直到許久之后,當他回憶這些過往的時候,才驀然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情緒大動干戈的那幾次,似乎全都同這個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也就是這樣的宋觀,李端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宋觀最后當真就會應了他的一句話,推開窗就這么直接跳了下去。那么高啊,宋觀卻連一點遲疑都沒有,甚至半點停頓也沒有。夜色直接吞沒了那道身影,墜落都是無聲無息。 其實宋觀對他的那一點心思,他知道。大學的時候,他交了一個女友,女孩子長得漂亮,性格很好,他很喜歡的,甚至想過畢業(yè)后就娶了這個女孩子,可是最后這個女孩子被宋觀整弄到退學了,身敗名裂。是冬日,細雪打著轉(zhuǎn)從天空飄落,他和女孩子就站在女孩的家門口,女孩的眼眶有些紅腫,是哭過的模樣,她說,我們家一個禮拜后大概就要搬離這個城市了。她說的不多,最刺心的是她說的那一句,我現(xiàn)在配不上你了。 李端云定定看著她,墨色的眼睛像籠了大霧的湖泊。他輕聲對她說,我不介意的。這句話不是說說,他是當真這樣認為。然后女孩子聽到這句話笑起來,眼睛明亮,這個笑容就像過往里很多時候那樣,她對他笑,他曾經(jīng)一直覺得她快樂得像只百靈鳥。她掛著這樣的笑容往后退了一步,眼淚卻先一步掉下來。她哭得不能自已,用手擋住眼睛,她說,本來想笑著跟你說再見的,對不起。她說,對不起,還有,再見了。 那一次宋觀出手根本就是不加掩飾的,根本就是堂而皇之的告訴人們,這一切都是他做的。其實之前已經(jīng)有了種種跡象昭示著宋觀喜歡他,但兩人誰都沒說穿,李端云就只當做不知,而這一次實在是無法再當做“不知”下去了。他走在雪里沒有打傘,心里頭更多的是茫然的感覺,也許他應該把女孩子攔下來的??捎心敲匆凰玻沁@樣深刻的感到自己的立場多么蒼白無力。那天他經(jīng)過祈福街,看見祈福的絲帶掛滿整條街道旁的樹木,他抬頭看著看著,也只是看著,看著看著,不知何時頭上多了一頂傘。 轉(zhuǎn)過頭去看見的就是宋觀。 他靜靜的和宋觀對視了一會兒,然后沒有多余言語的,開門見山的一句就是:“你喜歡我?”他說這話的時候沒什么表情,明明是個問句,卻說的如同陳述句一樣。宋觀怔了一下,面上泛上一點血色,是惱羞的意思,卻在下一瞬因為李端云的一句話而毀壞殆盡:“真是惡心?!彼斡^面上浮上的那一層薄薄的紅色,在一瞬間褪得干干凈凈,面色蒼白如同一張雪白的紙。 大概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宋觀與他處處作對,那是擺到了明面上的大張旗鼓。宋家的獨子宋觀和李家行四的李端云惡交,這不是秘密。再然后兩家鬧出這樣一件大丑聞,原來,宋觀的爸爸不是宋觀爸爸,而李端云的爸爸才是宋觀爸爸——宋觀那名義上的爸爸,頭頂上真是好大一頂綠帽,白白替別人養(yǎng)了二十多年的兒子,還當寶貝似的疼著。 李端云想起他mama那時聽到這件事時失神的樣子,爸爸mama吵得不可開交,他聽到mama的哭聲:“你和誰亂來我都不管你,可你為什么連我的阿云都不放過?她是你兄弟的妻子啊,你還是不是人?你還是不是?” 宋觀從世交的弟弟,一下子就變成同父異母的親弟弟。而對于此事,消息很快被封鎖了,當事人全都緘默,風波之后,宋觀還依然還是宋家的獨子,只是這稱呼擺在那里,卻到底名不正言不順。五個月后,李端云在一次宴會上碰到了宋觀,在休息室的另一邊,宋觀是一張臉煞白的模樣,他這人喝起酒來,從來都是越喝面色越白,此刻一張臉白得如同一張紙一樣,一如當年他對他說“真是惡心”。 “李端云?!彼斡^一張臉蒼白如紙,唯有眼睛黑白分明,帶一點懾人的光,他念著著這個名字帶一點咬牙切齒的意味,末了帶上一個慘笑,“如今我變你弟弟了,哈……哈,還真是皆大歡喜。你說是不是?” 李端云看著宋觀一手支著墻,始終神情冷淡,沒有要上前扶人的意思,只是說:“你喝醉了?!?/br> 再后來呢? 再后來他認識了陳先生。再后來他同陳先生有了交往,然后接下來的,就是宋觀瘋了一樣的商業(yè)上的對他的打擊。而因為mama的緣故,李端云一直不想同宋觀撕破臉,宋觀策劃出來的那些打擊,對他來說真的不算什么,就當是陪著胡鬧了,于是就那么你一招我一招的拆著,不緊不慢,不溫不火。 但實在沒有想到宋觀居然會動手綁人,這件事發(fā)生的開始,從始至終的,他都沒什么表情,宋觀看著他露出了一點憤恨的表情,將他折磨得遍體鱗傷卻始終對他的這一張臉下不了手。李端云冷冷的想著,大概宋觀看上的就是他這一張臉。他知道自己長的大約是是好看的。呵,宋觀大概喜歡的,就他這一張臉。 再后來呢? 再后來宋觀問他有什么想說。那時他半是譏諷的,就回了一句——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怎么不去死? 他到底因為當年那一件事對宋觀是帶上了一點恨的,只平日里不顯,因為mama的緣故,他始終對宋觀遷就而容讓,從小到大,一直如此,如果不是mama的話,他大概真的會下狠手整治宋觀。 那時候的宋觀聽了這話,只是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誰都沒有預料到的,是這個人居然真的就因為他這樣一句話,毫無預兆的,就從那么高的樓層跳下去。 李端云參加宋觀的葬禮的時候,始終有種不真實感。宋觀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摔得骨碎,入殮師給宋觀化妝修補了幾回了,依舊遮不住那破碎的樣子。葬禮上人來來去去,李端云遇上了胖子。那個同宋觀玩的很要好的胖子——第一次見面時和宋觀打得不可開交,后來關系鐵的不得了,再后來被宋觀推進水里去過,不過,當然,這后頭這件事大概只有他李端云知道,連胖子本人都以為那是他自己不小心才掉進水里去的。 這么多年過去,宋觀最后反倒是跟胖子最要好。晚間離開的時候,胖子跟他說,不曉得你知不知道,其實宋觀,他很喜歡你的。他聽了之后沒說話,半晌之后極輕地“嗯”了一聲。 夜色黑的如同墨錦,星斗如織繡一般在天幕里無聲閃耀。胖子望著天:“有些事情你大概是不知道的,宋觀不讓我們跟你說,但他現(xiàn)在——總覺得這些事情不告訴你的話,真的對他很不公平?!迸肿拥恼Z氣有些悵然,“你還記不記得高中那會兒,大家出去玩,結(jié)果路上廣告牌砸下來了?” 李端云記得這件事,那時候他還被砸暈了,但萬幸沒有大傷。 胖子笑笑:“宋觀那會兒為了救你,把你撲倒了替你挨了剩下的那一下,廢了一條右手。”頓了一下,“其實也不算是廢了吧,手還是在的,也還是能用的,只是從此以后都使不大上力氣了,而且——”胖子伸出右手比劃了一下,“他那手從此以后舉起來,永遠都無法自己舉過肩膀那個高度?!迸肿訃@了口氣,“這事宋觀以前一直不讓我們告訴你?!?/br> 葬禮之后的一個月,宋觀的遺物被整理出來一部分交到了他手上,是一箱畫紙,上頭全是他的畫像,這些都是宋觀畫的。年歲不一,筆觸從稚嫩走向成熟,到后來畫的栩栩如生,那神態(tài)躍然紙上。 每張畫紙后面都有一小行字,長的,短的,都是些細碎的文字,“今天他穿了一件藍格子的條紋衫”“今天他跟我說了十五句話”“今天他喝了我買給他的冬瓜茶”“今天和他貼的最近的時候,相距5厘米”……一些平日里并不在意的畫面,隨著這些文字描述紛雜的踏來,心里頭涼涼的,仿佛有什么決了堤,就這樣浸透了四肢百骸。 他忽然就覺得有點冷,一些更久遠的記憶浮上來,那時候他覺得莫名其妙或是一點都不在意,到如今都翻尸搗骨的襲來。有些事情原來那么早以前就存在,但他從未留意過。哪年哪月的哪一日,又是哪一個長假,兩家人一同出去玩,不記得是哪座山,哪座廟,只記得廟里的菩薩莊嚴寶相。線香繚繞里,一旁的宋觀抬頭望著慈悲神情的觀音,突然的開口問他,菩薩什么都知道么? 關于這個問題,他怎么知道菩薩知不知道呢,甚至于這世上有沒有菩薩也還是個問題。他就這樣漫不經(jīng)心地應了一聲,說,大概吧。然后身邊的這個少年默然一會兒,最后輕聲問,那菩薩會知道我喜歡你么? 那時他聽到這句話第一感覺是荒謬,又覺得可能是自己聽錯了,或者就是身邊這個人來了惡作劇的興頭,隨口同他亂說的。那么多猜測,沒有一個是關于宋觀的真心。他那時什么都沒說,只當做什么都沒聽見。十方宇宙,三千眾佛。那時他一點都不知道,他曾就這樣風淡云輕地辜負過另一個人的心意。 晚上睡覺的時候,李端云想起了很多事情。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宋觀住在他家跟他睡一起,那時候是夏天,經(jīng)常下雨打雷,而一打雷的時候,這個性格惡毒的小孩子就會哭,明明都那么大年紀了,還會被打雷嚇到哭,一臉的脆弱,沒了平日里乖張的樣子,拼命地往他懷里擠。他從小就不喜歡和人貼太近,一直努力地要把往他懷里擠的宋觀往外推,最后宋觀團成了一小團,死死的揪著他的衣角,然后貼著他睡,臉上還掛著淚珠,就這樣拿臉貼著他的脊背,抽抽噎噎的團成一小團。 “李端云。” “李端云……” 宋觀一聲聲地叫著他,聲音聽著真的好可憐。他終于被叫的不耐,扯過被子一把將對方罩嚴實了,然后將人扯到懷里,說:“好了,快睡覺?!?/br> 到如今這些回憶都隔著一截生死相隔。心里頭驟然空了一片,李端云閉上眼,黑燈瞎火里的回憶一幕幕翻上來。記得最清楚的是兩人的第一次相見,宋觀哭著的模樣,因為宋觀講究形象不敢大聲哭,又不能哭小聲了,一口氣吊著,這樣憋著就憋得整張臉都漲紅了,眼淚珠子碎玉似的沾在睫毛上,如果不看他之前和之后那惡劣的表情和話語,這真的是個看著讓人會心痛的模樣。是惹人心痛的孩子氣。最后的最后,那些回憶畫面全都切換定了格,是宋觀越窗墜下的那一幕,衣衫被風吹得鼓起,如瀕死墜落的鳥。 李端云一夢醒來,世界依舊繼續(xù),而他的生活似乎和過往一樣,沒什么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