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安明晦通過沒有被植物蓋住的部分看向了隔離室內(nèi),里面各種各樣的生活用品其實還算齊全，而且布置的風(fēng)格也跟阿洛伊斯本人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看起來都是偏向溫馨的暖色調(diào),他倒是挺喜歡的。這樣的生活環(huán)境在末世里可以說是極為奢侈的了。

    不過即使有這些東西，他也從來沒見過青年碰過，據(jù)說對方每天都只是那樣安靜地坐在那張椅子上，休息的時間也很短，每天大概只有一兩個小時左右。

    “您以前一直都忙于各種研究，應(yīng)該不太會感覺到孤單?！卑裁骰逌芈曊f著，又想起了小時候玩過的一個小游戲，就低下頭在材質(zhì)與玻璃相似的隔離墻上哈了幾口氣，然后在哈氣上用手指畫出了一個小小的笑臉，“不過現(xiàn)在的您有時候會不會感覺孤獨呢？如果是我的話，大概會覺得很孤單?！?/br>
    青年人的目光似乎被他畫的那個笑臉?biāo)?，直勾勾地盯著那里看。直到墻上的哈氣消失，那個笑臉也隨之消失，青年似乎頗為困惑，用手指摸了摸笑臉原本存在過的地方，隨后又抬起頭雙眼一眨不眨地看向安明晦。

    那樣子就像是在質(zhì)問他為什么要把那個圖案藏起來一樣。

    被那雙灰色的眼睛這樣盯著，安明晦沒辦法，只能重新用原來的辦法又畫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笑臉上去，見青年又開始盯著那個笑臉看，便無奈地解釋道：“這樣畫出來的東西就是很快會消失，沒有辦法。而且這也沒什么有趣的，您以前應(yīng)該是看都不屑于看一眼。”

    青年現(xiàn)在不太好理解稍微復(fù)雜一些的句子或原理，安明晦就又簡明扼要地補充了一句：“這個，是留不住的。”

    對面的人小幅度地?fù)u了搖頭，安明晦不知道這是沒聽懂還是什么意思，正想要再解釋一遍時，就看到一條細(xì)小的藤蔓尖端點在了逐漸消失的笑臉上，然后沿著原本的輪廓重新描出了一個新的笑臉。

    只不過這一次的是實打?qū)嵄豢淘诟綦x墻上、不會消失的。

    安明晦：“……”這可是最高強度的隔離材料。

    今天他是吃過午飯后來的，這會兒剛好到了固定的給餐時間，于是他聽見有代表機器被激活的“嘀”聲，然后從連接著消毒通道的隔離門上打開了一個狹小的開口，剛好能容納一個管道動過，有流體狀的營養(yǎng)物質(zhì)從管道中被注入固定在門內(nèi)的凹槽里。

    那東西看起來實在稱不上好看，而且這種給餐形式就像投喂被圈養(yǎng)的牲口一樣。

    但這沒辦法，面對一個強大且被喪尸病毒高度侵染的對象時，沒有人敢于親自進去送餐食，而就算把普通的食物放進去，如今的阿洛伊斯也已經(jīng)不具備獨立正常進餐的能力。

    “……阿洛伊斯，我可以暫時這樣叫你嗎？”收回視線，安明晦重新看向面前的青年，見對方似乎沒有不高興的意思，才繼續(xù)說下去，“也許是我自作多情了，但是我希望能與你成為朋友，或者關(guān)系尚可的陌生人也可以?！?/br>
    “如果你愿意接納我的存在，我就可以穿過這面墻，進到你的那一邊去。”說著，他還敲了敲面前的隔離墻，“然后我可以給你送去更好的食物，幫你重新學(xué)會人類用餐的方式?！?/br>
    能夠聽懂他的話，證明理解能力尚存，還能描摹出他畫的笑臉，證明學(xué)習(xí)能力也沒有消失，那么只要有人教導(dǎo)，面前的青年完全可以重新?lián)旎匾郧暗挠貌土?xí)慣，甚至是其他一些知識。

    “我從小的時候就一直很崇拜像你這樣從事科研的人，我覺得你們是改變世界的英雄，而你更是其中最為優(yōu)秀的一個。你鏟除了那個令所有人都畏懼的變異植物，你無疑是我們的救世主，而救世主不該落得這樣的結(jié)果?！?/br>
    這話雖然是為了取得阿洛伊斯的信任，但同時也是安明晦的真心話。小的時候住在孤兒院里，每周看電視的時間大概是他們最期待的娛樂時間，那時候他就會想能夠做出電視機的人真是很厲害的人，后來長大了一點，知道了有一些人是專門從事各方面的研究，也有了更加具體的崇拜目標(biāo)。

    “我能做的事情很少，但也還是希望能盡力做些什么，你愿意給我這樣的機會嗎？”

    耐心地等了一會兒，安明晦沒有得到來自阿洛伊斯的任何回復(fù)，那張俊美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想了想，他也覺得自己是cao之過急了，剛才說的那些話也許對方根本就沒聽懂幾個字。

    “對不起，是我心急了?！彼f著，同時把自己貼在隔離墻上的手放下來，“四個月后中央系統(tǒng)恢復(fù)正常，我可能會去研究院外四處走走，也許就不能再每天過來這里，所以留給我的時間不太多?！?/br>
    說完這些，他本打算結(jié)束這一次對話，坐回稍遠(yuǎn)一點的地方，卻在還沒來得及完全轉(zhuǎn)過身時，眼角余光就看到那些幾乎蓋滿隔離墻的植物動了。

    不過是轉(zhuǎn)眼的功夫，原本鋪天蓋地的植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人簡直猜不透它們原本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只剩下一個修長的身影安靜地站在那里，一如既往不帶波瀾地望著他。

    這讓安明晦不由得笑了出來，停下轉(zhuǎn)身的動作重新面向墻那頭的青年，像是擊掌的動作那樣抬手拍在透明的墻上，然后笑著道：“不論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說的話，我都當(dāng)這是你的回應(yīng)了。希望我的申請能夠順利通過，希望我們能相處愉快，也希望你能早日痊愈?！?/br>
    當(dāng)然，阿洛伊斯還是沒有回話，但他同樣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模仿著安明晦的模樣，隔著一堵墻輕輕地拍在了與他相同的位置。

    就好像兩人隔著厚厚的隔離墻擊了一次掌。

    這個時候進入觀察室的凱特剛好看到了這一幕。

    他驚訝地睜大眼，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舉起隨身攜帶的相機拍下了面前的這一畫面。

    一個穿著便服的青年站在隔離室內(nèi)，臉上已經(jīng)明顯表現(xiàn)出了感染病毒后會出現(xiàn)的一些特征，但是那依然不影響青年的俊俏和令人望而生畏的氣質(zhì)。而另一個則穿著每個研究人員都有的白色外衣，面上帶著溫柔的笑意，只是看著就讓人禁不住產(chǎn)生想要與其親近的想法。

    這樣氣場截然相反的兩個人，卻隔著一堵透明的墻壁手掌相合，注視著彼此，看起來竟然無比和諧。

    凱特幾乎不敢發(fā)出聲音打擾他們，但畫面中的主人公之一還是很快注意到了他，笑著轉(zhuǎn)過頭來打招呼：“凱特，今天也來了？”

    “當(dāng)然，觀察室這邊向來是我負(fù)責(zé)，你知道的……呃，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凱特尷尬地看著那面在自己說話時重新被植物覆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墻壁，覺得自己大概真的來得不是時候。

    “……也許天才也會有怕生的一面？”安明晦當(dāng)然也看到了，他只能隨便找了個借口來給凱特修補一下被傷到的自尊，“不過我覺得阿洛伊斯并沒有我想象中那樣難以接近，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打算三天內(nèi)遞交進入隔離室內(nèi)的申請?！?/br>
    “哦，安，你真是個勇敢的人，而且還是我們的救星。我看得出你很有親和力，但實在沒想到這種親和力連即將喪尸化的人都能影響到。”凱特真心實意地夸獎道，“讓你加入我們實在是個再正確不過的選擇，挑中你的那家伙真的眼光很好?！?/br>
    “你太夸張了，凱特。”

    我可一點都沒有夸張——凱特如此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