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道歉，”林羽白眼圈微紅，泊雅湖冰涼的雨水，漫長沒有盡頭的寒夜，肺腑灼燒的疼痛……它們化為銀針，在體內(nèi)肆意游走，他要一個道歉，他要把它們連根|拔|出，徹底和過去告別，“薄松，我要你……為做過的事情道歉?！?/br>
    第68章

    腥甜沁入舌尖，鼻腔被血霧縈繞，兩道血線從鼻孔落下，薄松嗆得不斷咳嗽。

    他牙齒咯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林羽白讓他道歉……這比捅他一刀還要難受。

    他要說他錯了，把責(zé)任攬在身上，這是對他十年艱辛的否定，是要他承認自己的失敗，是要用大錘砸他，把他砸進土里。

    “不敢說吧，”林羽白手臂輕甩，水珠落在地上，“不敢說算了，沒人樂意逼你。”

    他抬腳往外面走，身影即將消失，小臂被人攥住，一道聲音嘶啞無力，似從喉間憋出：“對不起。”

    林羽白僵住手腳，莫名無力涌上心口，他想要薄松的道歉，可要的不是這個，不是這種被逼迫出來的，敷衍了事的道歉。

    他甩開薄松的手，快步走回沙發(fā)，仰頭喝下紅酒，任酒液在胃里燃燒。

    薄松不想繼續(xù)留下，灰溜溜走出酒吧，開車往泊雅湖走，心神不寧手腳不穩(wěn)，吃了一張罰單，鏡片覆蓋水霧，斑駁光影在眼前搖晃。

    副駕上的手機被陌生電話打爆，除了二姨之外，都是不知從哪過來的sao擾電話，看來飛單這事…··葉晉不想再保他了。

    他飛出去的單子給了好幾家機構(gòu)，去年資產(chǎn)暴雷情況層出不窮，倒閉的中小機構(gòu)一波接著一波，他飛出幾十張單子，一大半資金收不回來，客戶催他如同催命，還有個單筆八千萬的客戶，被飛出的那家機構(gòu)已經(jīng)取不出錢，分支機構(gòu)的辦公室接連退租，只?？偛康馁Y產(chǎn)端茍延殘喘，現(xiàn)在這事鬧的很大，投資人圍在北京總部要說法，只看最后怎么定性，如果定性成集資詐騙……后果不堪設(shè)想。

    他擔(dān)心被人尋仇，出去旅游躲避一圈，換了不知幾次號碼，之前一直有葉晉從中斡旋，戰(zhàn)火沒直接燃到身上，現(xiàn)在葉晉甩手不管，那些人正愁找不到人，好不容易找到靶子，不會讓他好過。

    冤有頭債有主，那些人挑項目的時候，各個要又安全收益率又高的，現(xiàn)在出了風(fēng)險，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只會找他的麻煩，他不過幫忙牽線搭橋，項目不是他發(fā)的，風(fēng)控不是他做的，他有什么辦法？

    他現(xiàn)在出門都不敢開自己的車，租個二手出租來來回回，這難道還不夠嗎，還想要他怎樣？

    眼前黑霧彌漫，天邊烏云飄來，梅雨季總是驟雨襲來，狂風(fēng)幾天不斷，雨點噼啪砸上前窗，薄松一個急轉(zhuǎn)，開進泊雅湖小區(qū)，到門口他軋上什么，前輪被石塊堵住，搖下車窗看看，一個血紅的“薄”字蹭掉半邊，顏料被雨水泡開，蜿蜒如同血流。

    他眼前發(fā)黑，抬頭望去，泊雅湖的保安全體出動，帶著各種工具，涂抹歪斜標語，那“薄松，欠債還錢”幾個大字，從門口向里延伸，血紅刺痛雙眼。

    薄松咬緊牙關(guān)，掉頭開向自己的別墅，別墅外墻被紅字包裹，門窗被潑上油漆，好在外面沒有實質(zhì)損壞，他心急如焚，沖進別墅檢查，瓢潑大雨甩在身后，叮咚雨聲關(guān)在門外，房間像個甕中熔爐，憋悶讓他呼吸不暢，扯掉西裝扔開，領(lǐng)帶丟到桌上。

    破碎的沙發(fā)堆在客廳，收拾家里時他猶豫再三，沒有把它們?nèi)拥簟?/br>
    看著它們，好像能看到別的什么，近在咫尺遠在天邊，如海市蜃樓，伸手觸碰不到。

    他走到客廳，把底下的柜子拉開，在里面翻找東西，林羽白辦過的電話卡全用光了，盒子里空空如也，找不到漏網(wǎng)之魚，sao擾電話沒有一刻間斷，他又不敢關(guān)機，害怕錯過重要消息。

    窗外濕氣蒙蒙，躺在臥室的大床上，抬眼看不到藍天，只有窗戶上的紅字，血紅似勾命的繩索，拽住他的神經(jīng)，肆意向外拉扯。

    薄松怔怔看著，想到曾經(jīng)在地下室里玩拆線游

    戲，他和林羽白面對面對著，林羽白繞了滿手紅線，編出復(fù)雜形狀，歪頭沖薄松搖晃：“阿松試試，這次能拆開嗎？”

    他伸出手臂，握住一捧空氣。

    不行，不能想了，不能再繼續(xù)想了。

    薄松甩掉被子，走進書房打開電腦，整理要用到的資料，微光照在臉上，鼠標卡的動彈不得，他想起這電腦用了幾年，是林羽白省吃儉用買的，一直舍不得換，他說過罵過嘲諷過，林羽白固執(zhí)己見，舍不得扔掉舊物。

    可林羽白離開泊雅湖時兩手空空，什么都沒有帶走。

    好像把這里的一切，包括他薄松一起埋葬，切斷和過去的聯(lián)系，再也不會回頭。

    手指按上鍵盤，心口壓上大石，怎么也按不下去。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他想賺更多的錢，想要出人頭地，想要家財萬貫，不想被人瞧不起，想過更好的生活……有什么錯。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咚的一聲，書房外傳來脆響，他迷糊一瞬，碎響接二連三傳來，玻璃嘩啦啦破裂，像被人用重物砸碎，薄松三步并兩步?jīng)_到門邊，抬手鎖上房門，兩手抱住腦袋，渾身瑟瑟發(fā)抖。

    足足過了十來分鐘，外面才恢復(fù)平靜，薄松知道現(xiàn)在正是打黑除惡的時候，那些人不會貿(mào)然進來，頂多給他點教訓(xùn)，但政策總是靠不住的，萬一過段時間，上面不再嚴|打，這些暴力催收的卷土重來，他占不到理，報警稱得上自投羅網(wǎng)……那該怎么辦呢？

    薄松吸口長氣，慢慢擰開門鎖，躡手躡腳出來，兩扇玻璃完全醉了，風(fēng)雨從外面闖入，涼意滲透腳趾，剩下的幾扇破的破碎的碎，冷風(fēng)如刀割裂皮膚，他穿上皮鞋，拎起門邊長傘，開門走進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