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一嘴毛，”肖鳴搖下車窗，豎耳傾聽，“這就是倆小孩子嘛，吵架聲音這么大，野鬼都被嚇出來了。智商看著都不太高，扔塊石頭砸上一個，他倆肯定能罵個通宵?！?/br>
    “我不和你吵了，我現(xiàn)在在路上了，正在去你家那邊，”連玉芬放緩聲音，柔聲安撫，“我到了給你打電話，你從家里出來，我們好好聊聊?！?/br>
    “我說了，我在廠子這邊，”茍炎冷哼，“你不用去我家了?！?/br>
    連玉芬停頓兩秒，高聲咒罵：“茍炎你回來！現(xiàn)在是最危險的時候！你去那里……”

    咔噠一聲，通訊斷了。

    茍炎把手機(jī)放回口袋，將電動車停到旁邊，向成片的鋼鐵廠走去，他繞過大大小小的廠房，踩過成片野草，憋著滿腔怒火，在一間緊靠冶煉加工廠的小廠外停下，在口袋里摸索鑰匙，開門走了進(jìn)去。

    廠子里一片狼藉，沒開封的保健品盒散落一地，藥粉踩的滿地都是，他匆匆跑出廠子，在電動車車筐里翻找，拿出搬家才用的蛇皮袋，把盒子塞|進(jìn)袋子，來來回回跑動，折騰的滿頭大汗。

    他要把這些毀尸滅跡，趁還沒發(fā)生大事，將它們?nèi)刻幚?，他不能再陷下去了，這欲望是無底深淵，再陷下去會拖累弟弟，傷害母親……

    茍炎裝了三個蛇皮袋的藥盒，正拆開第四個袋子，門口傳來淅索聲響，他條件反射扭頭，連玉芬小跑進(jìn)來，一把抓過袋子，劈手丟到旁邊，壓低聲音怒吼：“老狗你他媽干什么，你要害死我們嗎？”

    “我不干了，”茍炎扯回袋子，甩開連玉芬的胳膊，悶頭往里|塞藥盒，“我把它們都埋了，一把火全燒干凈。”

    “你有病啊，你他媽是林則徐啊，還玩虎門銷煙??？”連玉芬橫掃胳膊，把藥盒全掃下去，“我不接你電話，不是要騙你的錢，咱們被警察盯上了！這個不做就不做了，我在市中心找了個門市房，咱們以后開餐館開奶茶店，東方不亮西方亮，賺錢不成問題！”

    “要干你自己干，”茍炎不為所動，“離遠(yuǎn)點，耽誤我干活了?！?/br>
    “老狗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聽到什么風(fēng)聲，對我有什么誤會，”連玉芬半蹲在地，仰臉看人，“我嫂子林羽白是被抓了，但和我們沒有關(guān)系，我們是安全的呀！你放心吧，我做事很到位的，關(guān)系全摘出來，誰都查不到我們頭上！你放心吧，即使真到了那一步，我把責(zé)任全攬身上，絕不會讓你難做…··”

    茍炎豎起耳朵，抓住連玉芬的領(lǐng)子，眼珠瞪成銅鈴：“林羽白？你嫂子？你嫂子就是林羽白，我沒聽錯吧？你他媽才是瘋了，你鬼迷心竅了吧！”

    “老狗，老狗聽著，”連玉芬救出衣領(lǐng)，大口呼吸，“我哥把他甩了，他已經(jīng)不是我嫂子了，你就把他當(dāng)成個陌生人，和我們沒有關(guān)系，再說當(dāng)初用他的卡，也是把他當(dāng)我親戚，有錢一起賺，他該感謝我才對…··”

    一束光從門口沖來，直勾勾射|向眼睛，連玉芬條件反射閉眼，恍惚揮動手臂，亮光接連射|來，組成一張光網(wǎng)，她后退半步，下意識掉頭猛跑，看不清路眼前發(fā)花，砰一聲撞上桌角，疼的叫不出聲，暈頭癱軟在地。

    門口傳來混亂腳步，夾雜沉聲怒喝，她咬牙起身，向前踉蹌兩步，被人從背后按倒，鼻子壓進(jìn)粉末，嗆得涕泗橫流，嘶啞嚎叫出聲。

    廠房里兵荒馬亂，數(shù)輛警車停在外面，燈火在暗夜中閃爍，肖鳴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靠，搞得像個警匪大片，我得錄個小視頻，過幾天發(fā)朋友圈，陳總給我點贊啊。”

    “廢話少說，回去了，”陳樹達(dá)拍拍椅背，示意肖鳴開車，“家里有人等我?！?/br>
    “估計沒法出來這么快，”肖鳴擰動鑰匙，“你回去肯定來得及的?！?/br>
    “我不放心，”陳樹達(dá)垂下眼睛，眼底血絲彌漫，神情毫不輕松，“他是個敏感的人，我擔(dān)心他精神崩潰。”

    第61章

    林羽白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何夕，更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

    他被關(guān)在漆黑狹小的房間里，看不見燈火透不進(jìn)光，時間凝固起來，像攪不動的湯水，肺腑凝結(jié)起來，酸水涌到喉管，將舌頭融化成汁。

    他蜷在窄薄的硬床板上，縮成小小一團(tuán)，枕頭化為長管標(biāo)槍，咯的后頸生疼，那塊腺體從冰水撈出，再按進(jìn)guntang油鍋，神經(jīng)被烙鐵碾壓，冒出濃烈黑火。

    他昏昏沉沉睡著，半夢半醒間跌撞爬起，逆著撲面而來的風(fēng)雪，赤腳踩在雪中。

    他呼出的氣變成涼霧，眼睫被冰霜覆蓋，水珠凝住睫毛，顫抖沒法掀開。

    身上只有薄薄一件白衣，寒風(fēng)從毛孔爬進(jìn)骨頭，腿腳像破舊的鐵皮，全身似融化的鐵汁，沿床板流淌下去。

    他模糊了白天黑夜，分秒被無限拉長，側(cè)躺在床板上的時候，精神似飄浮的長線，拽起薄如紙片的身體，在半空肆意搖晃。

    他從家里跑出，懷里抱著玻璃瓶，走在熟悉的小路上，深一腳淺一腳踏落，紛紛揚揚的大雪在空中飄揚，路邊燈火被切成幾截，雪片在光束里搖曳，寒意爬進(jìn)骨頭，在骨縫里張口噬咬。

    呼出的熱氣化為涼霧，在眼前彌散開來，掌心的玻璃瓶捂出熱度，饅頭凍成細(xì)碎長條，硬邦邦的，在里頭來回?fù)u晃，迎著凜冽寒風(fēng)，林羽白把它抱在懷里，用胸口給它保溫，瓶身被捂得溫?zé)?，手指凍成通紅的蘿卜頭，關(guān)節(jié)咯吱作響。

    他踩過凹凸的石子路，穿過街道拐角，遠(yuǎn)遠(yuǎn)看到福利院標(biāo)識，他站在門口張望，草皮光禿禿的，孩子和老人都回到房間，cao場空無一人。

    林羽白咬緊下唇，噠噠奔跑出去，繞外墻尋找?guī)兹Γ苓^熟悉樹干，看到熟悉身影，他箭步?jīng)_上前去，捧出懷里瓶子，開口漾出白霧：“給你，多冷呀，早點回去！”

    黑瘦少年驚了一跳，蹦起來打個哆嗦，他慌亂拍掉雪泥，眼睛不敢看人：“你、你怎么來了。”

    “吶，這次他們都不在家，除了這個還有別的，”林羽白拽下背包，在里面胡亂翻找，“粽子月餅香腸果凍薯片……給你看看，喜歡哪個？”

    少年抿緊嘴唇，不肯動彈，林羽白仰臉看他，鼻尖凍的通紅，張口連聲催促：“快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