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白知道，他在遺憾過去那些年，也在惋惜今后的年歲。

    宿白搖搖頭：“各人都有各人的事，本就應(yīng)該有個輕重緩急。我在山上，也不是成天只盼著你回來，你去主持祭祀，我就練習(xí)畫符，自己找事做。以后也會是這樣，你去做你要做的事情，我便做我要做的事情，大可以放心?！?/br>
    狄斫凝視著他，微微一笑：“我知道?！?/br>
    以后，等宿白恢復(fù)之后會是什么樣子，狄斫不大清楚，可他是要回榕鎮(zhèn)的。他想著這個別墅的主人，也許，宿白再也不會和實宗有所交集。

    這么一想，狄斫忍不住心里酸。

    宿白忽然回過味來，有些哭笑不得：“你放心，我不會和你們斷絕關(guān)系的。板爺怎么說和我也相識五六十年，你也是我親眼見證進入實宗的，你這么傷懷做什么？”

    狄斫感嘆道：“我還想當(dāng)你是我小師弟，可現(xiàn)在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br>
    宿白猶豫片刻，坦然一笑，目光柔和：“那還不簡單，師兄?！?/br>
    狄斫忍不住露出笑容，微蹙的眉舒展開，只看著他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正經(jīng)了臉色說道：“再聽你叫一聲師兄我也該心滿意足了，以后我還是叫你小蘇，你和師父一樣叫我阿斫?！?/br>
    小銅香爐中的香燃盡了，狄斫從蒲團上站起來，將新的香續(xù)上，對宿白說道：“我先出去了，一會兒睡醒了再來?！?/br>
    宿白笑著點點頭，突然樓下傳來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瓊姨的驚呼聲也傳了上來，狄斫面色一整：“我下去看看?！?/br>
    宿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他現(xiàn)在不適合隨意走出這個房間，于是點點頭。狄斫走出門去，反手帶上了門。

    宿白從門縫涌入的空氣中辨別出一股氣息——宵純。

    狄斫下樓之后，沒了聲響，宿白忍不住原地來回走了幾遍，終于打定主意走了出去。他走到樓梯口，瓊姨倒在地上沒有聲息，大門洞開，應(yīng)當(dāng)是狄斫追著宵純出去了。

    一個身影忽然翻身上了二樓，宿白立刻警惕起來，退后到走廊盡頭，卻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原君迪？”

    原正奇面上帶著陰冷的笑：“你竟然還在這里。”

    宿白仔細(xì)再看去，露出了然的神色：“你竟然連自己的孫子都不放過。”

    “只是暫借，找到《弇山錄》，我自然會還給他?！痹嬖捯魟偮?，發(fā)出襲擊。

    宿白退后回到房中，面色凝重，他現(xiàn)在就算拼死一搏，也無法給原正奇造成太大的傷害，只能謹(jǐn)慎行事。

    原正奇并不魯莽，他打開了門，隨手拋入幾張符，沒有任何事發(fā)生，倒是他被門內(nèi)涌出的煙霧熏了一鼻子，皺著眉頭揮手扇了幾下。黯淡的房間內(nèi)，因為門外的光涌入逐漸清楚顯露，厚厚的黑色窗簾將外面的光掩得結(jié)結(jié)實實，宿白站在墻邊，房間正中擺著一副槐木棺材。

    原正奇眼中精光一閃，踏了進來：“這是在為你養(yǎng)尸？”

    宿白的魂體逐漸失了顏色，看了一眼棺材，目光緊盯著原正奇。原正奇嗤笑一聲：“我倒想看看，這棺材里裝的是什么東西?！?/br>
    刷著黑漆的槐木棺材很沉，里面似乎裝了很有分量的東西。原正奇伸手推了推棺材蓋，很容易就推開了一條縫，那是留出來換藥水的，只需要用軟管將棺材內(nèi)的液體引出來，再注入新鮮的藥水。

    開了一條縫后，剩下的就很難開了。

    原正奇瞟了宿白一眼，瞇著眼往那條縫里看。

    棺材內(nèi)只漏進了一線光，其他地方烏漆嘛黑，什么都看不清，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沖了出來。

    從縫里看進去，那些藥水似乎是紅色的，里面像是有活物涌動，藥水晃蕩著，不斷露出一點浸泡在液體中的東西。

    那東西似乎也是紅色的，帶著一縷一縷的纖維感。那東西似乎感覺得到光，又動了一下。紅色的液體中，一塊地方動了動，顯出另一種顏色，白色。

    那一點白色移動了一點，又顯出晶瑩的黑色——那是一只眼珠。

    原正奇猛然移開目光，露出嫌惡的表情。

    宿白直直看著他，忽然就很想嘆一口氣，他現(xiàn)在根本無力還手，這是頭一回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慘。

    原正奇問道：“《弇山錄》還在實宗手里，是嗎？”

    宿白搖搖頭，不說話。原正奇哼了一聲：“別想騙我，蘇羽一定私藏了什么，不然，她是不可能復(fù)活崔立飛的。”

    宿白堅定道：“她沒有，她是把自己的陽壽給了崔立飛?！?/br>
    “我去看過現(xiàn)場，就算沒有成功，那她也嘗試過。我看，現(xiàn)在你也需要，《弇山錄》一定在你們手里。”

    原正奇突然有了動作，他一腳踹在了棺材上，棺材從支撐的木架上翻落，棺材蓋受到撞擊脫離開來。紅色的液體淌了一地，液體中浸泡的人形物體掉出半截，紅色的肌rou微微發(fā)著顫。原正奇看了一眼，取出一個瓷瓶對準(zhǔn)宿白，取符念咒，想要將魂魄收入瓶中。

    地面上的液體逐漸延伸到腳下，宿白只一眼就不忍心看下去，緊緊閉上了眼睛。

    “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