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穆婉麗哭著說:“她們也沒事,你倒是問問你自己!肋骨斷了一根,你說說你,怎么就不消停,去年剛剛撞斷了腿,現(xiàn)在又這樣!” 阮輕暮一怔,稍微動了動,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胸廓被繃帶固定住了,一動就驟然作痛。當時跌下來身上各處都痛,胸前難受只以為是被撞到了,情急下,甚至不覺得那里多疼。 他虛弱地笑了笑:“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嘛,媽?!?/br> 穆婉麗看著護士忙完走出去,終究忍不住,小聲問:“秦家那姑娘沒說清楚就送去搶救了,我聽著她的意思,你自己跳下去的?” 阮輕暮硬著頭皮:“小孩子亂說,我本來就趴在山邊,想去抓他,結果一個不小心,就也掉下去了?!?/br> 穆婉麗直直地瞪著他,心里狐疑,伸手點點他:“行,別叫我知道你做傻事。你做傻事前,也想想我,想想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還活不活!” 阮輕暮心虛,軟聲地叫:“媽……我好渴哦?!?/br> 穆婉麗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趕緊去一邊倒熱水:“也餓了吧?想吃點什么?” 正說著話,秦祝楓的電話到了:“小淵也出來了,打了點鎮(zhèn)靜劑,還在睡著,不過醫(yī)生說問題不大?!?/br> 穆婉麗慌忙應了:“嗯嗯,叫小淵好好休息,我這邊忙好了就過去看看他?!?/br> 放下電話,就看見阮輕暮掙扎著下了床,眼巴巴地看著她:“媽,我能走動的,我們去看看他好不好?” 穆婉麗愕然提高了聲音:“你瘋了!快點給我躺下,輸液呢!” 阮輕暮抬頭看看輸液管,伸手就把自己手背上的針頭扯了下來,血珠子直冒。 他隨手拿起床頭的衛(wèi)生紙,胡亂按了上去:“現(xiàn)在不輸了?!?/br> 穆婉麗差點氣得要打人,可是看著兒子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心里就是一軟。 不去看看那個孩子,怕是兒子睡不安穩(wěn)。 她攙著阮輕暮,小心翼翼地往外走,忽然憋不住,小聲吼了一句:“你個熊孩子,你就是自己跳下去的!” 阮輕暮身子一顫,歪著身子靠在她身上,小聲撒嬌:“媽,你想想啊。我要是不下去,萬一班長他大出血什么的,正躺下下面,可怎么辦呢?我就是一時頭腦發(fā)昏嘛……” 穆婉麗心里急痛:“那你跳下去,自己要是也大出血了呢,誰能救你?” 阮輕暮想了想:“可是媽……我爸砍人的時候,也想不了這么多呢。對不對?” 穆婉麗狠狠剜了他一眼,眼里含著淚:“放屁,你爸救我們娘倆,和這能一樣?” 阮輕暮靠著她,慢慢地一步步往外走,半晌才輕聲說:“一樣的……媽。” 這一句雖然簡單,可是語氣卻不知道為什么,似乎格外溫柔又繾綣,穆婉麗心里忽然一顫,沒敢再說什么。 魏清璉坐在床邊,拿著一碗剛送來的雞絲粥,一口口地喂小思泉。 她一邊心疼地掉眼淚,一邊忍不住埋怨:“好好的,為什么去這么危險的地方?說了多少次,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樣子,到處亂跑亂動,成什么體統(tǒng)?現(xiàn)在好了,差點沒了命,以后看你還敢不敢!” 小姑娘眼睛通紅:“哥哥呢……哥哥怎么樣了?” 魏清璉臉色不太好,低聲問:“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哥哥帶你們去那里的?你不要怕,直接說真話就好?!?/br> 小思泉猛地尖叫起來:“沒有啊!我說過了,是我們自己去玩的,哥哥來了以后,跳下來救我,阮哥哥在上面拉我,我才上來的……” 魏清璉抿著嘴,心里根本不信,那兩個男孩子一個冷漠深沉,一個狡猾尖刻,哪里會像是又這么好的心。 “那是不是他們在路上對你們說了什么,攛掇你們去的?所以他們害怕了……” 門口一聲巨響,穆婉麗挽著袖子,急沖了進來,伸手就把正在說話的魏清璉扯著領子拽出了門。 門口,秦祝楓臉色鐵青,阮輕暮背靠著墻壁,斜眼看著她。穆婉麗也不給秦祝楓面子了,瘋了一樣,一巴掌就打在了魏清璉臉上! “我不當著你女兒的面打你,就是給你最大的面子了!”她伸手揪住了魏清璉的頭發(fā),使勁地拉扯著,“秦淵為了救你女兒差點沒命,我兒子為了救秦淵又差點沒命,你還在這里編排兩個孩子,你到底有沒有心!” 魏清璉平時柔柔弱弱的,哪里吃過這樣的虧,被穆婉麗這樣按著扯,一頭秀發(fā)立刻被揪下來好幾縷,立刻尖叫著哭出來:“你放手,你這個潑婦……” 秦祝楓也不拉架,冷著臉厲聲喝:“你才瘋了!小淵為了救思泉,現(xiàn)在躺在那里重傷著,你不說去看看,還背后說這些!” 魏清璉嗚嗚痛哭著:“我就是問問,也沒別的意思……” 穆婉麗氣得發(fā)昏,趁她不備,又是一巴掌抓過去,在她俏麗的臉上留下了幾道血痕:“你這個賤人!你編排小淵我管不著,反正那也不是你親生的,可是你敢往我兒子頭上潑臟水,我就能撕了你!” 阮輕暮冷冷在一邊看著,伸手拍了拍他媽的肩膀:“媽,你慢慢打,別停手。我去看看班長去?!?/br> ……向陽的單人豪華病房里,心臟血壓監(jiān)視器在輕輕跳動著曲線,病床上,一個少年安靜地躺著,身邊的輸液架上,藥劑袋中的液體正無聲而緩慢地滴著。 阮輕暮輕輕推門進來,走到了病床邊,癡癡地看著。 病床上的秦源臉色蒼白,半邊額頭上包著紗布,臉和脖頸上都有不少擦傷,已經(jīng)被清洗好了,看上去一片凄慘,緊閉的眼睛下,睫毛黑而密。 嘖,就算是這樣滿身滿臉傷痕、了無生氣,也照樣眉目英俊,帥得叫人移不開眼睛。 小護士忙著手中的活,看了看發(fā)呆的阮輕暮,溫柔地勸:“你也是病人呢,肋骨斷了一定要好好休息,還是回去吧?!?/br> 阮輕暮恍惚著笑了笑:“護士小姐,他到底怎么樣了呀?” 小護士柔聲說:“主要是骨折前端斷了,向內移位,不小心刺破了胸膜,也傷到了一點肋間血管,不過幸好沒戳到肺組織哦。還有,這么高的地方滾下來,腦震蕩一定會有,但是拍了ct以后似乎不太嚴重,小同學你放心吧,這里都是很好的醫(yī)生?!?/br> 阮輕暮怔怔聽著:“是不是我移動他,才加重了傷勢?” 小護士嘆了口氣:“要是在正常戶外,那是一定不建議移動的,但是你們那種情形,萬一沒人及時趕到,在雪地里待一晚上,也更危險。所以你做的也沒有錯?!?/br> 阮輕暮“哦”了一聲。半晌又問:“他會很疼嗎?” 小護士瞧了他胸前一眼:“嗯,比你那兒要疼些。接下來的47天,會是最疼的時候,熬過去就好了。放心,實在疼得難受,醫(yī)生會給開鎮(zhèn)靜劑。” 阮輕暮慢慢移過去,看了看秦淵的兩只手。 嘖,好慘的樣子。一只手正打著吊針,另一只手閑著,搭在雪白的床單邊,骨節(jié)分明,上面有道道擦傷。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挑了秦淵唯一沒怎么帶傷的小拇指,輕輕握在手里。 哎呀,自己的手也好難看,被凍得紅腫得像是根小胡蘿卜,這么裹著秦淵蒼白的手指,可笑又滑稽。 “喂,好好睡吧,我在呢?!彼÷曕止局皖^溫柔吻了一下那根小拇指,“醒來的時候,我也在這里?!?/br> 第113章 官宣 兩家大人推門進來的時候, 阮輕暮正靠著把小椅子, 坐在床邊, 微閉著眼睛, 安安靜靜的。 穆婉麗急切地奔過去, 看看床上的秦源,又看看自己的兒子, 旁邊的小護士小聲說:“叫他回去躺下吧,這樣不是辦法?!?/br> 這同學感情也實在太好了點, 親兄弟也沒有這么死活要守著的道理呢。 阮輕暮聽見動靜,睜開了眼睛??粗麐尯颓刈鳎>氲刈绷松碜?,展顏一笑:“媽,秦叔叔,我等他醒了就走?!?/br> 穆婉麗一眼瞧見他握住秦淵那小尾指的手,心里就是一跳。 她走過去,不動聲色地抓著阮輕暮的胳膊一帶, 分開了他們的手:“你跟我回去, 這兒有醫(yī)生護士,你等著又什么用?” 秦祝楓心里感激又著急:“小阮你自己還有傷呢, 趕緊好好躺著, 別叫你mama擔心。小淵這邊問題不大,醫(yī)生說了慢慢休養(yǎng)就好?!?/br> 阮輕暮被他媽抓著肩膀,卻不動彈,身子像是被什么釘在在椅子上似的:“不, 我就在這兒,哪兒也不去。” 秦祝楓一怔,穆婉麗卻忽然提高了聲音,盯著兒子的眼神像是一把刀子:“這兒是人家的家里人待的地方!你只是個同學,這里不需要你留下!” 阮輕暮輕輕提起頭,疲倦的眸子迎著穆婉麗,好半天,才揚起眉,淡淡地道:“我就是他的家人?!?/br> 他的語氣平靜,一雙眸子卻幽深且黑沉,沒有平時在母親面前忍不住的孩子氣,卻像一個平等的大人。 穆婉麗心里狂跳,知道這孩子吃軟不吃硬,連忙換了溫柔語氣:“暮暮啊,護士馬上還要來給你接著輸液呢。你聽話……” 秦祝楓也趕緊勸:“小阮你放心吧,我這邊找了高級護工,我也會守在這兒的……” 阮輕暮笑了笑,看著他的眼神禮貌卻疏離:“護工又不貼心。畢竟他也沒親媽在身邊。” 阮輕暮看著他漲紅的臉上,擺了擺手:“我不是怪您,叔叔您也一夜沒睡,不如先去休息,我胸口也疼,反正睡不著,不如在這里安心。” 穆婉麗急了:“你也知道胸口疼?!” 正在爭執(zhí)著,嚴叔從外面急匆匆進來了,淼淼經(jīng)過救治后也沒有大礙,他擔心這邊的幾個孩子,正過來探望,看見屋子里的情形,小聲說:“秦總,不如弄個雙人病房唄。兩個孩子自己養(yǎng)病也孤單,本來就感情好,住一起,醒了也有個伴兒!” 旁邊的小護士也忍不住插嘴:“對對,都是骨折嘛,要是在普通醫(yī)院,本來就住一個科室病房呢,醫(yī)生查房還方便呢?!?/br> 秦祝楓恍然大悟,忙不迭地點頭:“換!換病房,趕緊的!” 小護士抿著嘴笑:“不用,雙人間還沒這個單間大呢,不如這里直接加張床,我這就叫人弄?!?/br> ……護工很快進來,忙活了一小會,病床邊就再加了一張,這里本就是私立醫(yī)院的豪華單間,面積寬敞,衣柜沙發(fā)和電視都一應俱全,加了張床依舊完全不顯得擁擠。 穆婉麗張了張嘴,幾次想要阻止,卻又咽了回去。 她看著兒子那沉默又堅持的臉,心里一陣沒由來的焦躁,拽著阮輕暮按到了病床上,在他耳邊低聲說:“你再不躺下,我把你的手給剁了!又不是幼兒園的小姑娘,干什么抓人家的手!” 一進來就看見兒子抓著人家秦淵的手指,自己剛把他們分開,扭頭說著話,一轉眼,又把手拉上了,同學感情再好,也不能好到這樣。 阮輕暮也不反駁,安靜地躺在了秦淵隔壁床邊,終于有力氣沖穆婉麗笑著撒嬌了:“媽,我手都凍僵了,你砍了也不疼?!?/br> 這一句,又把穆婉麗的眼淚招下來了,看著兒子那紅腫的手,她一疊聲地叫:“護士、護士!有沒有什么藥膏給他涂涂?醫(yī)生怎么說?……” 護士小姑娘苦笑:“這不是正要按照醫(yī)囑處置呢,您兒子就把針頭拔了。小同學,你這樣可不行,我就沒見過這么不聽話的病人?!?/br> 幾個大人一夜全都沒睡,在外面的冰天雪地里擔憂奔走,現(xiàn)在終于安定下來,都疲累得不行。病房里總是這么多人守著也不是辦法,穆婉麗去小樁的病房安了張床躺下,秦祝楓和老嚴他們在附近的賓館開了房住下。 病房里,只剩了兩個小病人。 護士做完了所有的醫(yī)囑,小聲又叮囑了幾句,轉身關上房門,出去了。 阮輕暮這時候也終于感到了疲累,手腕上打著吊針,胸口慢慢地開始持續(xù)地疼,躺在床上,終于慢慢睡著了。 太陽從窗口照進來,溫柔靜謐,有一縷無聲移動到了秦淵臉上,他的眼睛沒睜開,眼皮下的眼珠卻忽然急促轉動,陷在深夢里。 ……山洞,毒蛇,外面是春日的青蔥草木。不不,好像又沒有火堆,外面明明是冰天雪地,山洞里也沒有蛇,只有安靜的長夜。 相同的,是胸口都疼。一會兒是只有鎖骨下麻癢又熱,一會兒又連成一片,肋骨戳著胸腔的組織,動一動就劇痛。…… 片刻前是阮輕暮俯下身,扒開了他的衣服,冰冷的唇貼上來輕輕吮吸;下一刻,就變成了他坐在山洞里,把他的頭放在大腿上,輕輕在他耳邊絮語。 他腦海里的畫面走馬燈似的,飄飛變換,處處都是阮輕暮的臉。有時候穿著錦衣長袍,有時候又是利落的夜行衣。 一會兒是穿著運動短套裝,露出修長大腿和手臂,在cao場上笑吟吟回首;一會兒又是半裸著身子,腰間系著雪白的浴巾,站在泉水中,目光迷離,臉隱藏在氤氳水霧里。 可是這一切,都在下一個畫面躍出來時,戛然而止。 所有溫暖的畫面隱去,彩色變成黑白,有聲變成靜默,阮輕暮站在潑墨畫就的桃花樹下,身邊忽然綻開一片血色,鋪天蓋地,海洋一般洶涌。 ……他腦子里忽然像是被什么狠狠重擊了一下,身上的劇痛也從胸肋直沖心底。 “啊!”他啞著嗓子,在夢魘里叫了一聲,疼得冷汗岑岑,驟然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他的視線好半天才能聚焦,看見了面前高高懸掛的吊瓶。好半晌,他緩緩轉過來,看向了四周,再落在身邊的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