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哎呀這孩子到底多大啊,是不是不好意思?” 小蕓小聲說:“馬上七歲了?!?/br> 穆婉麗有點驚訝。 看上去像是只有五六歲的樣子,完全沒有城里孩子這年紀的身量。 她又無奈又好笑:“就算七八歲了,怕老娘做什么?小鄭倒是個男的,可是也看不見?。 ?/br> 正著急著,身后,阮輕暮的聲音響了起來。 “行了,我來試試吧?!?/br> …… 衛(wèi)生間里,阮輕暮放好一盆水,在邊上放了個小塑料凳,把小啞巴按在上面坐下。 說來也奇怪,明明邱哥一路把這孩子救出來的,可是小啞巴就是怕他,一見到阮輕暮,反而聽話得很。 從阮輕暮拉著他的手起,他就不鬧也不叫,一聲不吭地頂著個大大的腦袋,烏溜溜的眼睛盯著阮輕暮轉。 阮輕暮點了點他的鼻頭:“瞧你這小模樣,又訛上我了是吧?上輩子死活要跟著我,也沒落下什么好啊。” 一見這孩子,他就心里顫巍巍的,實在沒辦法不管。 跟上輩子他那個貼身小侍衛(wèi)的長相像了個七八分,尤其是這雙眼睛,看上去特熟悉,黑溜溜的,幽深又空茫,仿佛見慣了這人世間的悲傷。 小啞巴聽不懂他的話,低著頭,把黑乎乎的腳伸到了大盆的水里,忽然咧嘴,無聲笑了起來。 阮輕暮看了看他光溜溜的小身子,嘆了口氣。 這也太臟了,可身上這么多傷,還有紗布什么的,既不能拿著淋浴龍頭死命地沖,也不能按到浴缸里泡著。 阮輕暮拿起毛巾沾了點水,沖著小啞巴比畫一下:“我給你擦擦,別躲啊?!?/br> 俗話說十聾九啞,大多是聽力不行,聽不到別人發(fā)聲,自己才學不會說話。這孩子明明能咿咿呀呀地發(fā)出聲音來,顯然聲帶是好的。 小啞巴瞪著他,果然沒躲閃。 小身子瘦得可憐,四肢伶仃,脖子也細得好像隨時會斷掉,可是一張臉卻長得好,擦掉污漬后,露出了一張和jiejie一樣清秀可愛的臉。 阮輕暮拿著毛巾,避開他身上的那些傷,一點點地擦拭著,不時恨恨地咬著牙。 再小心,也難免牽動那些虐打的傷,小啞巴有時候會忽然抽搐一下,輕輕叫一兩聲,更多的時候則乖乖的,低頭呆呆看著那盆水,像是習慣了疼痛一樣。 阮輕暮自言自語著:“你這么小,怎么也這么命苦呢?我以前身邊也有個不會說話的小侍衛(wèi),不過他不是天生的。而且啊,人家可比你厲害?!?/br> 第36章 回憶 狹小的衛(wèi)生間, 嘩啦啦的水聲里, 阮輕暮喃喃道:“他全家都被壞人殺了, 只剩他一個人躲在柴堆里,活了下來。我正好路過,救下他的時候,滿院子都是血?!?/br> 小啞巴茫然抬頭, 看著他。 “我把那些王八蛋制住了,塞了把柴刀給他, 想著他要是敢自己報仇,我就留他在身邊, 假如不敢,我就把他送到別的農家,再留點銀子。結果你猜怎么著?” 小啞巴聽不懂,開始低著頭自己玩著水。 外面,穆婉麗趴在門口聽了一會兒, 也聽不清兒子在里面嘟囔什么, 走開了。 阮輕暮自顧自地說著:“他那時候也就十來歲, 抱著柴刀站都站不穩(wěn), 可是還是一邊哭,一邊用力往每個仇人身上捅了四五下,親手把那些青廬派的王八蛋全殺了。” 他把小啞巴頭抬起來, 用手點了點小家伙的鼻頭:“換了你, 你就一定不敢。” 小啞巴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可是也能感覺到陌生人是善意還是兇惡, 呆呆地看著這漂亮的小哥哥嘴巴一張一合。 “可惜啊,自從這事以后,他就說不了話了。大夫說,大概是當天藏在草垛里一直死死憋著不出聲、不敢喊,憋出了心病。不像你,你這是天生的吧?” 阮輕暮懶洋洋嘆息一聲:“更可惜的是,他還是沒把仇人殺光,漏了一個。那人裝死逃了一命,回去就到處哭訴,說他們青廬派撞見魔宗少主jian殺農女、屠戮無辜農人全家,還把他幾位見義勇為的師兄全殺了——嘖嘖,你瞧,這人心,是不是比你大伯他們一家壞得多?” 小啞巴瞪著大眼睛看著他。 “可我倒不氣這個,本來就是王八蛋,再去殺了就得了。”阮輕暮搖搖頭,“我氣的是另一個傻瓜?!?/br> 他的目光落到了一邊安靜的手機上,忽然恨得牙癢起來。 只單憑幾句所謂名門正派的栽贓誣陷,就拿著把劍追殺他十幾天,說什么雖然和那些被殺的鄉(xiāng)人并不認識、與青廬派也毫無關系,可是卻不能坐視他這樣的大jian大惡之徒逍遙法外。 關他什么事,他又知道個鬼啊! “你說,他這不是神經病是什么?”他咬牙切齒地蹦出來一句。 小啞巴被他忽然板起來的臉嚇了一跳,往后一閃。 阮輕暮悻悻地伸手,把小啞巴抱進盆里,幫他好好洗了個腳。 小啞巴腳丫子被弄得癢癢的,忍不住“嗬嗬”又笑了起來。 阮輕暮看著他,忽然有點心酸。 也就是小,還沒學會仇恨,竟然還能這樣天真無邪地笑起來。 不像上輩子那個孩子,后來就沒有再笑過了。 收了他在身邊,教他武功、供他吃穿,與其說是隨身侍衛(wèi),還不如說是個貼身小廝。 那孩子啊,對他還真是忠心耿耿,恨不得把命都給他。 所以才會那么恨秦淵吧,看到他追殺自己那么久,偏偏又說不出話來幫他辯解。 真是個傻孩子。他哪里知道,就算他能開口說話,又怎么會有人信他這個魔宗少主的身邊人呢? ……所有人都不信,那個冷如冰雪、嫉惡如仇的秦少俠,自然也是不信的。 阮輕暮越想越是惱火,恨恨看著小啞巴:“所以你說,這種蠢人要是中了毒,我要是不管他,或者直接殺了他,是不是也很應該?” 小啞巴被他忽然變得兇巴巴的樣子嚇到了,慌亂地搖搖頭。 阮輕暮望了他半天,終于輕輕嘆息一聲,眼角眉梢溫柔浮起來:“你搖頭,那就是不同意嘍。好吧,聽你的,我們不殺他?!?/br> …… 周一上午,第一節(jié)課開始,就是本學期高二的第一次大月考。 上午考兩門主課,英語和語文,監(jiān)考老師們準點進了教室,開始發(fā)考卷。 方離坐在倒數(shù)第二排,接過來前座傳來的試卷,憂心忡忡地往后面的空座位看了一眼。 早cao和晨讀課都沒到,現(xiàn)在都已經開考了,阮輕暮怎么居然還沒來。 是不是有什么事,或者病了,找老簡請過假了嗎? 監(jiān)考的外班老師發(fā)完了試卷,嚴肅地在講臺上:“抓緊時間寫姓名學號,三分鐘后開始放聽力了,保持安靜!” 學生們一個個飛快地寫姓名,沒一會兒,教室里的小廣播就響了,英語聽力開始播放。 無論聽得云山霧罩,還是似懂非懂,所有的人都豎著耳朵,竭力辨認著聲音。不知不覺,幾分鐘過去了。 高二走廊里,一片寂靜,只有各間教室里傳來的英語誦讀,整齊劃一。 阮輕暮抓著書包,一口氣跑上樓。 剛跑到教室窗邊,他的腳步聲就驚動了窗邊的兩三個同學,不由自主向他望來。 阮輕暮一碰到他們的目光,腳步忽然一頓。 門里的監(jiān)考老師看見他,眉頭一皺,無聲地做了一個“輕點”的動作,向著教室后面一指,打了個“快去”的手勢。 竟然遲到了七八分鐘,還要不要考試了? 門口的阮輕暮卻沒有進來,他放輕腳步,悄無聲息地退到了走廊外面,斜斜地靠在了墻壁上。 監(jiān)考老師有點奇怪,踮著腳走到門口,露出詢問的神情,阮輕暮看著他,伸手指了指正在悶頭聽題的同學,擺了擺手。 監(jiān)考老師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是怕自己現(xiàn)在進教室領試卷,再跑到最后坐下,影響別人做題呢。可別說,雖然是個學渣,倒是能幫人著想。 一直到小廣播里聽力結束,阮輕暮才走進了教室,抓著卷子坐到座位上。 教室里不少同學都訝異地看著他,有點發(fā)蒙:月考也敢遲到,聽力全廢了?! 不一會兒,方離悄悄往后一靠,手里扔出了一個小紙條。 阮輕暮正飛快做題呢,看到小紙團就是一愣。隨手展開,不由得眉毛一揚。 歪歪扭扭的,全是剛剛的聽力題答案,沒有署名,可是看字跡,不是方離的。 一抬頭,斜前方的黃亞正驕傲地沖著他擠眼。 阮輕暮忍不住笑了一下,無聲地說了一聲“cao”,沖著黃亞豎了豎大拇指。 然后,把紙條撕巴撕巴,扔了。 前面黃亞的笑容僵了。旁邊偷偷看著、正準備舉手舉報作弊的劉鈞也傻了。 黃亞無奈地扭過頭,見鬼了,阮哥還嫌棄他的答案!就算他也是個渣渣,但是好歹聽完了全套聽力題吧? 鈴聲響了,卷子被傳了上去。 白競他們飛快地跑到了后面:“阮哥,一起去尿尿?” 阮輕暮站起身,和他們一起往廁所走。 下一場又是兩小時,中途不去放次水可不行。 黃亞痛心疾首地問:“阮哥你干嗎不看我的答案?我覺得這次我超常發(fā)揮了?!?/br> 阮輕暮進了廁所,找了個便池:“我覺得全選c會靠譜一點。” “阮哥你這樣說就傷我的心了!” 旁邊的白競問:“阮哥,你怎么月考也遲到?早cao你也缺席了?!?/br> 阮輕暮打了個大哈欠,眼里生理性的淚水漫出來,困懨懨的:“嗯,起遲了。” 昨晚上幫小啞巴洗完澡,小蕓又拉著弟弟依依不舍了一會兒,才把小啞巴送進他房間。 進來后她覺得內疚和感激,又哭著謝了他半天,最終睡下,都到了夜里一兩點。 這一睡,就糟了。他以為他媽早上會叫他,穆婉麗以為他自己定了鬧鐘。 一來因為她也同樣累;二來他們麗人按摩店早上從來都沒有生意,也沒有早起的習慣,等到天光大亮醒來時,已經到了七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