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jié)
攻下西狄,奪回西域,殺入河西,最后踏平中原。 這就是他的目標。 當然,在這些目標之前,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那邊是殺死當日曾將他趕出西狄的李玄度,一雪前恥! 第143章 靡力上位之后, 立刻便召齊東狄三十二部之王,舉行祭天典禮。 典禮之上,被狄人視為神物圖騰的白狼狼王出現(xiàn)在了西方。巫占卜, 西方大吉。各部為之沸騰, 斗志再起, 認定此為上天之兆:吞并西狄,國運便可再次昌隆。 一切都在按照靡力的設(shè)想走。 他嗜戰(zhàn), 卻并非全然魯莽之輩。雖然在殺肅霜汗的那一夜, 當眾譏嘲對方無能, 其實心里清楚,即便自己再打一場那樣的戰(zhàn)事, 結(jié)果, 也不一定會比肅霜汗好多少。 但他初登汗位, 急需一場勝利來鞏固地位。而獲取戰(zhàn)利,彌補上次戰(zhàn)敗的損失, 這也是三十二部支持他上位的條件和期待。 他必須要打一場。 他將目標對準了西狄。 從幾年前他倉皇逃離銀月城的那一夜開始, 打回來,便就成了他日夜不忘的最大夢想。 攻打銀月城,吞并已被金熹大長公主徹底掌控的西狄, 不但能一雪前恥,此戰(zhàn),也是他如今最有把握的一場戰(zhàn)事。 西狄一方,主力剛結(jié)束對河西之戰(zhàn)的馳援, 遠道而歸,是支疲軍。 而他這一方, 除了擁有三十二部再次整合出來的十萬大軍,還有烏離和康居的助戰(zhàn)。這兩國和西狄近鄰, 且有宿怨,對于此戰(zhàn),兩國不但答應(yīng)發(fā)動全部能夠出動的兵馬,烏離王還將親自領(lǐng)兵,以助聲威。 他也分析李朝可能會有的應(yīng)對。 西狄遭到如此的圍攻,李玄度自然不會坐視不理,但李朝才打完那場曠日持久的內(nèi)外大戰(zhàn),將士疲乏,國庫空虛,這個時候,再支持大軍出動,不遠萬里跋山涉水穿過西域來到西狄援戰(zhàn),并不現(xiàn)實。 短期之內(nèi),李玄度最大的可能,就是以有限的西域兵馬為主力,對西狄進行援戰(zhàn)。 所以這一戰(zhàn),只要能夠速戰(zhàn)速決,己方優(yōu)勢便就很大。 何況,他還有殺手锏在手。 為了這場復(fù)仇亦是立威的戰(zhàn)事,他暗中準備許久,如今已是迫不及待了。 祭天一結(jié)束,靡力立刻便指揮人馬掉頭往西,直奔西狄。 李玄度獲悉消息,第一時間和姜毅匯合,果斷發(fā)兵援戰(zhàn)。 但這一戰(zhàn),考慮諸多因素,確如靡力之前預(yù)判的那樣,參與的人馬,除了一部分河西將士,剩下的主力,是西域諸國聯(lián)軍。 軍隊一路往西急行,這一日,當接近西狄之時,收到的戰(zhàn)報,局面已是十分不利。 康居在西,烏離在東,東狄兵馬在北,合計共十余萬兵馬,自三個方向,同時對西狄發(fā)動了大規(guī)模的進攻。 善央所領(lǐng)的西狄軍隊方歸國,尚未整休完,便就遭到如此規(guī)??涨暗墓簦謩萘⒖叹o張起來,金熹急召左賢王桑乾等部勤王,此前遷回故地的闕人武士也加入戰(zhàn)團共同迎戰(zhàn),但雙方實力依然懸殊,三面被圍,戰(zhàn)場在不斷地收縮,銀月城岌岌可危。 援軍在抵達的時候,被阻在了距離銀月城還有幾百里的地方。 北面是東狄大軍的營地,也是一條最遠的道,不可取。前方則是烏離國境。 要想以最快的速度援城,如今只有兩條途徑。 一是攻入烏離,從烏離直接穿境而過,二是南繞,抵達銀月城的西面。 李玄度和姜毅很快便定下了作戰(zhàn)方案。兵分兩路,一路由姜毅帶領(lǐng),繞襲康居兵。一路由李玄度率領(lǐng),取道烏離。議定之后,雙方當即各自行動。 李玄度帶著軍隊,進入烏離。剛開始的兩天,每日以六七十里的速度快速推進,朝著銀月城行軍而去。兩天之后,烏離國的軍隊傾巢而動,沿途狙擊,得知消息的靡力立刻也從北路調(diào)集大量的人馬,以最快的速度和烏離軍隊匯合。 十天之后,雙方經(jīng)過幾次是試探性的局部作戰(zhàn)之后,會師在了烏離和西狄的邊境附近,涿陰山下的一片原野之上。 李玄度將帥帳設(shè)在山麓的一塊坡地之上,立起一桿醒目大纛,自己坐鎮(zhèn),指揮原野上的全局作戰(zhàn)。 戰(zhàn)事陸陸續(xù)續(xù),持續(xù)了三天。對面指揮作戰(zhàn)的,是靡力的妻兄夫渠王和烏離王。靡力本人一直沒有現(xiàn)身。 到了第四天,雙方再次正面交戰(zhàn)之時,葉霄率一支騎兵,張石山和一名寶勒國將軍率另一支騎兵,兩支騎兵從左右兩翼插入陣地,一陣沖擊,將東狄和烏離的聯(lián)軍分割開來,隨后包圍,各自殲滅。 已膠著了數(shù)日的戰(zhàn)事,終于出現(xiàn)變局。 正當戰(zhàn)局漸漸向好,東狄和烏離軍隊陷入包圍圈,漸露敗相之時,忽然,對面山麓的方向,發(fā)出了一陣異聲。 那聲如一道悶雷,滾過地面,又仿佛正走來一個夸父般的巨人,腳步之聲,令大地亦為之微微震顫。 原野里,本在廝殺的作戰(zhàn)雙方不自覺地慢慢停住,循聲望去。 一支人數(shù)至少三千的重甲騎兵,排著整齊的隊列,宛如一道涌動的黑色海潮,從地平線上出現(xiàn),朝著這邊移動而來。 重甲騎兵不算罕見,但是這一支,卻是在場的所有士兵都前所未見的。不但馬背上的騎兵,從頭往下,全身穿著鐵甲,就連馬匹,亦從頭臉開始,披掛整齊,覆蓋一層鐵鎖甲。 頭頂陽光刺目,這一支浩浩蕩蕩的重騎兵,宛如一面巨大的移動鐵盾,又猶如一頭張著布滿獠牙巨口的鐵獸,向著對面陣地上的敵人行去。 縱然將士們身經(jīng)百戰(zhàn),但這一刻,在這支重騎兵出現(xiàn)之后,幾乎瞬間,眾人的瞳孔便就不自覺地縮小,臉上也露出了遲疑的表情。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原本正陷入苦戰(zhàn)的東狄和烏離士兵。 他們發(fā)出了一陣震耳欲聾的近乎瘋狂似的吼叫之聲,高聲呼喊大汗之名。 前些天一直沒有露面的靡力,就在這支重騎兵的中間,宛如眾星拱月,騎在馬背之上,直驅(qū)而來。 距離最近的張石山和寶勒國將軍部,總計兩千混雜騎兵,三千余步卒,仿佛溪流遭遇巨水,很快,前面的先鋒將近千人,就被這支鐵甲軍隊吞噬,繼而無情絞殺。 這就是靡力的殺手锏。 一支他耗費數(shù)年心血,傾盡財力,打造出來的重甲騎兵。 無堅不摧!恐怖無比! 這種仿佛能夠吞噬一切的氣勢,才是戰(zhàn)場之上,最可怕的威力。 張石山是這支分隊的統(tǒng)領(lǐng)。 他看到了士兵臉上的驚恐,知軍心已被撼動,再強行頂著,恐怕也只是白送性命。 他立刻扭頭,轉(zhuǎn)向遠處那面大纛的方向,果然,看見旗令,立刻命人鳴金。 騎兵和步卒迅速撤退。 在他之后,陣中的葉霄緊接著派出了弓箭兵和弩兵,希冀能夠以箭陣阻擋。 一聲令下,萬箭齊發(fā),但箭陣過后,對面幾乎無損,依然朝著前方滾滾而來,那揚起的黃塵,幾遮天蔽日。 便是葉霄,見此情景,也禁不住有些膽寒。 如此重騎之陣,當如何攻破,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出方法。 對面騎兵陣中,靡力得意萬分,用他臨戰(zhàn)前學(xué)來的漢話狂聲大笑:“李玄度,還有你們這些漢人,看清楚了,我要把你們?nèi)繗⑺涝谶@里!有去無回!身首異處!像爛泥一樣在地上遭受踐踏!”說著, 喝令分道,驅(qū)馬來到前方,命左右挑起地上兩名方才重傷還沒徹底死去的敵兵,自己接過,一手抓住一個,怒吼一聲,相互碰擊頭部。 兩個士兵腦漿迸裂,又被他飛甩出去,掉落在地。 鐵甲騎兵不斷前行,地上的尸首,便遭到身披鎖子甲的馬匹的不斷踐踏,其狀慘不忍睹。 張石山和葉霄雙目赤紅,雙雙挽弓,朝著靡力發(fā)箭。雙箭一前一后,相繼射到。 一支射靡力胸前,一支射他面部,奈何箭簇無法穿透鐵甲,最后掉落在了地上。 靡力愈發(fā)得意,驅(qū)策左右,追殺前方陣地上那些受傷還沒來得及后撤的李朝將士。 張石山和手下只能先行營救,冒著對面開始反攻射來的箭,沖上去,趁著對方距離還有些遠,涉險終于將那還活著的幾十人搶了回來。 待最后一名受傷士兵也被拖回到安全地帶后,他回過頭,卻看見他身邊的副官秦小虎膝部中箭,倒在了地上。 他迅速爬了起來,朝著這邊繼續(xù)一瘸一拐地跑,但很快,又被身后的靡力瞄準,射來了一支箭。 仿佛為了羞辱,靡力并不射他致命的后心部位,射他的另一條腿。中箭。 秦小虎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平衡,撲倒在地。 靡力距他只有一箭之地了。 如此距離,縱馬趕到,不過是稍息的功夫。 但即便這樣,他還是咬著牙,艱難地繼續(xù)朝前爬行著。 十幾年前,在張石山以前哨的身份被派到烏壘籌建都護府時,秦小虎就已跟著他了。 那時候,秦小虎才是個少年。 一晃十幾年過去,昔日的那個瘦弱少年,隨他僥幸逃過了當年的烏壘屠戮,躲藏在山間,活了下來,磨礪成了一個英勇的戰(zhàn)士。 他知道,秦小虎在京都近郊鄉(xiāng)野的家中,還有年邁的祖父母,在等著他回去。 前次河西大戰(zhàn)過后,秦王和王妃特許秦小虎,提早結(jié)束服役,解甲歸鄉(xiāng)。當時他亦興高采烈地和羨慕他的昔日戰(zhàn)友告別,打算就要走了,不料這邊又起戰(zhàn)事。 就是在出發(fā)的前一夜,他自己歸隊,說舍不得和昔日的同袍如此分別。 他要和他們一道,打完這最后一仗,等獲勝了,他再回家鄉(xiāng)。 眼看著靡力距他越來越近,近得仿佛能看到他那雙露在鐵面具外的雙目放射出的兇殘而得意的目光,張石山大吼了一聲,想也沒想,掉頭,立刻朝著秦小虎狂奔而去。 一陣來自對面的暴雨般密集的箭,倏然朝他射來。 他沒有盾,無法護身穿過箭雨,半途這種,被逼得再也無法前行,只能趴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靡力就要縱馬到了秦小虎的身后。 他雙目圓睜,肝膽欲裂之時,突然,“嗖”的一聲,一支利箭從側(cè)旁射來,射向靡力一只露在面具外的眼睛。 靡力俯身躲開。 緊接著,第二支箭又射到。 這一支,直取他身前坐騎的馬目。 靡力為躲第一支箭,身體還沒坐直,尚未反應(yīng)過來,一箭射入馬目,洞穿馬頭,從脖頸透出。 他的坐騎猛地抬蹄翻倒,將他也掀在了地上,眼看就要將他壓住,他一手猛地撐地,帶著一身沉重的鐵甲,動作雖顯狼狽,但竟也叫他滾到一邊,躲開了那匹倒下來的馬。 兩邊人馬,都被著突然發(fā)生的一幕給驚住了,箭也停發(fā),尚未徹底反應(yīng)過來,只見一匹快馬猶如閃電一般,疾馳到了秦小虎的身邊,馬上之人一個俯身便將秦小虎拽了起來,拖上馬背,隨即帶著沖了回來。 整個過程,從發(fā)那兩箭到涉險救人,不過就在幾個眨眼的功夫之間,一氣呵成。 這救了秦小虎的人,便是崔鉉。 張石山在西域多年,和這位年輕將領(lǐng)不熟,只知道他是這幾年間在朝廷里成名的人物。此次,他在最后時刻,和韓榮昌一道帶著兩千將士,千里迢迢趕來協(xié)戰(zhàn),說這些將士,皆為當日參與過北疆之戰(zhàn)僥幸存活下來將士,此次皆是自己請命而來,愿聽秦王調(diào)度。 這些天,張石山也只感到這個崔鉉有些冷漠,人看著不大合群的樣子,他萬萬沒有想到,今日,他竟會在如此關(guān)頭,不顧危險,出手救了自己的人,心中感激萬分。